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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卿正在抹泪,看见云嬗风尘仆仆的赶来,她站起来,欲语先叹气。云嬗的心蓦地提到了半空,急得嘴唇都紫了,“夫人,我妈妈……”

    贺峰瞧她变了脸色,连忙道:“云姨抢救及时,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徐卿意识到自己吓着云嬗,也跟着点头。她叹气,是叹云姨想不开,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自杀?她的儿子与云嬗十分般配,既然他们都放下门第之见了,她还这么刚烈,真是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嬗的神情缓和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也顾不上与贺峰他们说话,凑到重症监护室门上的玻璃窗前,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

    心情一起一落,这会儿她觉得疲惫之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急得一眼未合,这会儿看见母亲转危为安,心头大石终是落下。

    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去,问贺峰,“老爷,我妈妈得的什么病,怎么会这么严重?”

    贺峰与徐卿相视一眼,看来云嬗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是,护士通知云嬗时,贺峰就在旁边,不让护士说得太详细,免得孩子着急出了茬子,尤其是云姨轻生,这更会令云嬗心寒。

    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得和云嬗说。两人抿了抿唇,还是由贺峰开口,“你妈妈不是得了病,是放天然气自杀。幸得邻居从门口经过,闻到浓烈的天然气味,打电话报警,才捡回了一条命。”

    云嬗猛地睁大眼睛,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被徐卿扶住身体,才没有摔坐在地上,眼泪涌了上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贺峰,“不,妈妈怎么会?”

    云嬗想起那夜母亲打来电话,是贺东辰接的电话,说他们在一起。母亲是受了刺激,才想以自杀阻止他们在一起么?

    眼泪滚滚跌落下来,妈妈竟如此绝决。

    “云嬗,你妈妈的性情太固执,我们说不通,你和东辰在一起,本是喜事一桩,我们都乐见其成,可你妈妈偏偏……”贺峰忍了忍,没能去指责一个如今还躺在病床上的人。

    云嬗咬着牙关,浑身不住的轻颤起来,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没想到母亲轻生,真的是因为她。

    她转头看着重病监护室里的母亲,她心真狠,不仅对自己狠,也对她狠!

    徐卿瞧着她的模样心疼不已,“云嬗,医生说云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别担心,好好和你母亲谈谈,我相信她再固执,也不能阻了女儿幸福。”

    这个时候,云嬗哪里还能再坚持与贺东辰在一起?母亲以死相逼,她败了,一败涂地。她没有她心狠,为了自己的幸福,而置母亲的生死于不顾。

    她闭上眼睛,眼泪扑簌簌滑落下来,“老爷,夫人,谢谢您们,这两天辛苦您们了,您们回去吧,我来照顾她。”

    徐卿叹息一声,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是云姨写下的遗书,她不愿意交给她,偏偏她是云姨的女儿,她应当知情,她将信交给云嬗,道:“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不想看就烧掉吧。”

    云嬗颤微微的接过遗书,没有当即拆开看,母亲轻生的打击,让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不过在人前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崩溃。

    送走了贺峰与徐卿,她回到重症监护室外,这会儿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她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攥着那封遗书,眼泪流成了河。

    怎么可以这么心狠?她之前还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们坚持,母亲终究会答应他们在一起。现在才知道,是她太天真了。

    在母亲心里,贺东辰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容她亵渎,若她执意而为,就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她就真的这么不堪么?要让她以死相逼,也不肯成全她和贺东辰在一起。

    云嬗抬手狠狠抹去眼泪,纵使下一秒,眼泪又模糊了视线,她不想屈服,不想和贺东辰分开,不想让母亲称心如意,可是她依然败给了她的坚持。

    她拆开遗书,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字字诛心,让她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她狠狠闭上眼睛,满脸都是绝望与悲痛,这场幸福的搏弈,她输了,输掉了贺东辰,输掉了后半生的幸福。

    贺东辰,对不起,我要妈妈,所以,我要放弃你了!

    ……

    云姨再次醒来,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她吸入大量的的天然气,导致脑损伤,幸好发现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窗外阳光照射进来,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声音。云姨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在掌心中,她艰难的望去,看到云嬗趴在床边,睡得正熟。

    她看着女儿,心里多了几分歉意,阻止不了云嬗与贺东辰在一起,她万念俱灰,想到的只有一个死字,声泪俱下的写了遗书,凭着一股意气用事,她打开了天然气筏,天然气漫延到整个屋子,等她后悔想要去关掉天然气时,已经没了力气。

    云嬗惊醒过来,看见母亲睁开眼睛看着她,她眼眶慢慢红了,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明明心里非常高兴,可出口的话却是,“您赢了,我会和贺东辰分手。”

    云姨看着眼前冷冷落泪的女儿,一时心如刀割,她伸手想要握紧她的手,她却已经将手抽出去,转身出去叫医生了。

    云姨的目光追随着女儿的身影,她的背影除了冷漠疏离,还有一股萦绕不散的哀伤,她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出口的却是剧烈的咳嗽声。

    云嬗背影一僵,脚步迟缓了一下,却未曾停下来,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儿,医生与护士过来,给云姨检查了身体,然后对云嬗道:“云小姐,借一步说话。”

    云嬗看了床上咳得脸颊通红的母亲一眼,随即跟着医生出去了,医生将母亲的病情与她说明了一番,因为天然气进入肺部与血液中,造成脑组织损伤,虽然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后期会出现的后遗症与并发症很多,所以需要留院继续治疗。

    云嬗沉默的听完医生的说明,她冷清清道:“医生,麻烦你给我母亲用最好的药。”

    哪怕再生气再失望,她也不能置母亲的生死于不顾。送走医生,她来到病房外,母亲醒了,她才彻底的松了口气,这会儿才发现,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一觉,她没有进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

    要说心里对她没有一点怨恨那是假的,她走到长椅上坐下,盯着病房门,轻轻阖上双眼。难过,怎么会不难过?母亲以死相逼,差一点点,就真的与她天人永隔了。

    她承受不起逼死母亲的罪名,只好妥协。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她眼睛一疼,顿时潸然泪下。这两天,贺东辰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她心乱如麻,都没有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将手机揣回包里,仍它持续不断的震动,震得她心脏都紧缩在一起,她双手捧着脸,要有多绝决的勇气,她才能提出分手两个字?

    手机停了,不一会儿,一道短促的提示音响起,她没有去看,怕自己心软,怕会控制不住还心生奢望。

    云嬗在走廊上坐了两个小时,平复了内心的情绪后,她才面无表情地走进病房。云姨睡了两天两夜,这会儿清醒了,精神很好。看见女儿走进来,她望着她,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睛浮肿,眼里满是血丝,知道是自己吓坏了她,她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云嬗也不接话,坐在病床边。

    “嬗嬗,我知道你怪我,妈妈无话可说,以后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云姨叹息一声,岂会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怨恨她?

    云嬗微抿着唇,冷笑道:“我永远都不会明白。”

    云姨以为她怪她逼她和贺东辰分手,她道:“你和大少爷并不般配,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以这种方式逼你们分开。”

    “那您下次就做得干净利落点。”云嬗说完,又恨自己恶毒,眼前之人是她母亲,纵使她千般错万般错,她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她怎能说这种话伤她的心?

    果然,云姨脸色大变。

    云嬗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她的人生这么灰暗,太阳还照样东升西落,简直无情得让她绝望,她低低道:“对不起,也谢谢您活过来。”

    母亲的所作所为,她不认同,却不得不感激她,她活下来了,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云姨蓦地抬头看向女儿。她却并没有看她,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又是庆幸又是绝望,“我守在病床前时,一遍遍的问自己,母亲和最爱的人,谁最重要?当您以死相逼时,可有想过,我会多么伤心?”

    “嬗嬗……”云姨这会儿才真是懊悔自己的冲动,要让他们分手,她有很多办法,却独独选了一种最刺伤女儿的做法。

    “您不用觉得歉疚,因为再重选一次,您还是会这样,是我不自量力了。”云嬗说完,就再也没有多说半个字,怀里的手机又响了,她依然没有接听,已经无颜再面对他了。

    贺东辰知道云姨不是得了重病,而是为了逼迫云嬗与他分手而轻生时,他如当头棒喝。那日送云嬗回去,他就一直很不安,如今这不安真真应验了。

    电话那端,贺峰劝他,“云姨如此顽固,你和云嬗的婚事怕是要搁浅了,东辰,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像你老爸这样。”

    贺东辰心如刀绞,怎么愿意接受,前几日还在他身下承欢的女人,转眼就要变成陌路人,他执拗道:“爸,当年放弃妈妈,您可有幸福过?”

    贺峰叹气。

    “我不愿意下半辈子都活在悔恨中,也不愿意在老年见到曾经深爱的人,却只能遥遥驻足,我要的是一生一世,如果这辈子不能和云嬗在一起,我孤家寡人等一世。”贺东辰说完就挂了电话,心头被一把火焚烧得难忍,他拨通云嬗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从他第一次打给云嬗,她不接听时,他隐约就察觉到什么,只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会这样对自己。

    他攥紧手机,一双眼睛里布满沉痛与哀伤。云嬗,云姨以死相逼,你怕了吗?所以你现在是告诉我,你要选择母亲,而放弃我是么?

    有人站在他面前,是那位教授的助理,他看着贺东辰,惊喜道:“贺先生,教授答应同你去法国了。”

    贺东辰抬起眼睑,眼中的沉痛与哀伤还没散去,却又浮现一抹惊喜,他站起来,道:“真的吗,教授真的同意了?”

    “是!”助理欣喜的连连点头,其实教授一开始还执意反对,不愿意随贺东辰去法国,就在刚才,教授要出门,走到门口,就听见贺东辰在外面打电话,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教授,教授让他推了接下来一个月的所有事务,答应和贺东辰去法国。

    法国的飞机上,教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贺东辰一眼。道:“贺先生看起来遇上麻烦了。”

    贺东辰睨着教授,道:“何以见得?”

    “你眉头紧皱,嘴唇紧抿,坐姿僵硬,再加上神情焦灼,一看就是着急上火的表现。”教授侃侃而谈,对于心理医生来说,一个人负面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他还看不出来,就枉为心理学家了。

    贺东辰叹笑一声,“确实是。”随即不愿意多谈自己的事,然后转移话题,“教授之前坚决不答应去法国,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你。”

    “因为我?”贺东辰诧异地望着他。

    “是的,确切的说来,因为你那句话,你说你孤家寡人等一世,这世上,薄情的男人比比皆是,可你那句话让我动容了,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多一个痴情的单身汉,我决定去见你妹妹,让你早日回去追回你最爱的女人。”教授抚着胡须,笑眯眯道。

    贺东辰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他道:“想不到教授还是……嗯,性情中人。”

    这三日,他天天来见教授,教授都对他视而不见,没想到一句话打动了他,真是想象不到啊。

    教授爽朗的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还有能力爱的时候,千万别放手,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贺东辰薄唇微勾,一派坚定道:“我不会让自己后悔!”

    飞机降落在法国巴黎机场,沈存希派了人来接机,两个小时后,贺东辰与教授到达海边别墅,沈存希与贺雪生立于门前相迎。

    教授看到贺雪生本人,他道:“我的学生曾向我提起过你,当时我已经决定去中国,哪知我学生出了事,这事就不了了之,没想到贺先生请我来治疗的人就是你。”

    教授对贺雪生的印象深,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出现记忆黑洞的人。

    贺雪生看着慈眉善目的外国老人,连忙将他请进了屋,细说这一个月来她反常的反应。然后提到了记忆芯片的事,教授大笑起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连记忆芯片都想出来了。”

    见教授还能笑出来,沈存希与贺东辰都松了口气,说明贺雪生真的只是病了。

    翌日,贺东辰安顿好教授,就匆匆回国。有一个女人,他一放她单飞,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要去把她逮回来。

    贺雪生送贺东辰出门,也听说了云嬗轻生的事情,她神情凝重,叮嘱哥哥,“云嬗现在肯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你回去不要怪她,有什么话好好说,云姨太固执了,固守门第之见,她以死相逼,这事不好解决。有句话叫急事缓办,你和云嬗结婚的事先缓上一缓。”

    贺东辰心里有火,憋着不能对妹妹发,他神情冷硬,“我知道了,你别操心我,把身体养好,回头生个大胖小子。”

    贺雪生被他哄得眉开眼笑,目送贺东辰坐车离开,她心里惆怅不已。他们兄妹也是,都遇上了门第之见特别固执的老人。

    当初沈老爷子是戕害她,现在云姨是拿自己的命赌。云嬗虽与云姨没有一般母女那样母女情深,但是她是个孝顺的孩子,云姨以死相逼,她如何还能只顾自己一意孤行?

    贺雪生想着就替哥哥担心,这条情路,怕是从此刻起,就越发的举步维艰了。

    沈存希出来寻人,就见贺雪生站在风口上发呆,他展开衣服,将她裹进怀里,大手揽着她的腰,看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他道:“他们会挺过去的,别担心。”

    贺雪生回头望着沈存希,她点了点头,“我只是感叹,我和哥哥命苦,情路都走得这么艰辛。”

    沈存希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小手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疼,他道:“我们已经苦尽甘来了,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嗯!”

    沈存希拥着贺雪生走进别墅,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向那辆轿车消失在马路上,他眼中亦是流露着担忧,但愿贺东辰此次回去,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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