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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远一连串的报了下去,杜嘉文瞪大了眼睛,以为纪远在开玩笑。但,纪远一脸的正经,似乎又不像是开玩笑。终于,杜嘉文忍不住的打断了他:“你在干什么?别弄错了,我们只是上山去打猎,又不是移民到那儿,也不是去开饭馆,怎么油盐酱醋都得带?还要什么针线?”

    “你不懂,我才报了一个头呢!油盐酱醋不带,你上山吃什么?物质文明早已把我们的嘴巴训练得高贵了。针线更是必需品,假如荆棘和树枝把小姐们的裤子刮破了,你说怎么办?”

    “缺德!你!”杜嘉文叫。

    “不是缺德,这是很可能的事情,所以针线必须带着,有备无患。”

    “好吧,好吧,还有什么?”

    “还有吗?”纪远说:“消炎葯膏、胶布、绷带、感冒特效葯,止痛葯、止血葯粉、八卦丹”

    “天哪,”杜嘉文叹了口气:“刚刚开饭馆,现在又要开医院了!”

    “万一有人受伤了呢?”纪远说:“如果是我上山,我才不带这些呢,你弄上一群小姐,还是多准备点吧!最好你拿支笔记下来,免得等会儿忘记。”

    杜嘉文真的掏出钢笔和记事册,纪远又报了下去:“小刀、绳子、筷子、饭碗、罐头、开罐器,每人自己要带的毛衣、外套、毛线袜、梳洗用具、要穿长裤和力士鞋、手套”

    “喂,有完没有?”杜嘉文越听越可怕了。

    “还没完呢!还有牛肉干、瓜子、花生、酸梅、口香糖、五香豆腐干、奶粉、咖啡”

    “这是干什么?”

    “增加情趣呀!”纪远笑着说:“告诉你,嘉文,不玩则已,要玩一定要尽兴,你想,到了晚上,我们在水边扎上帐篷,帐篷前烧上一堆营火,煮上一壶咖啡,吃点瓜子、牛肉干,谈谈唱唱,这才够味嘛!”

    “好吧!有你的!”嘉文说:“这总全了吧!”

    “什么?主要的东西都没说呢!兵、壶、锅铲、汤匙、猎枪、子弹、口琴、电晶体收音机、香烟、电筒、蜡烛或风灯”

    “哦呀,我的天!”杜嘉文叫。

    “怎么,害怕了?害怕就别去,要去就得带这么多,少一样都不行!”

    “不,不是害怕!”杜嘉文急忙申辩:“只是这么多东西,怎么弄上山去呢?”

    “背呀!”纪远说:“我去准备几个大背袋,一人背一个,猎枪、子弹、睡袋、帐篷这些我去借,其他的东西你去准备,吃的东西当然越多越好,爬山之后都是胃口大开的!衣服得多带,山上其冷无比”

    “我看,”杜嘉文愁眉苦脸的说:“小姐们能把自己背上山就不错了,你再叫她们背东西,她们不连人带东西都滚到山沟里去才怪!”

    纪远嘴角上那个嘲弄的微笑又浮了上来,靠在窗台上,他一面播弄着手里的音乐匣,一面用一种近乎欣赏的眼光,望着杜嘉文那副伤脑筋的样子。

    “还有一个办法,”他慢吞吞的说:“假如你们要玩得贵族化一点,自己不想背东西的话,我们可以花点钱,雇几个山胞背东西,他们还可以做我们的向导,帮我们开路!”

    “对呀!”杜嘉文跳了起来:“可以雇山胞,这不就解决了!你不早说!那么,多带点东西也没关系了!好吧,我们就这样决定,元旦一清早出发,你去借你那一份,我准备我的。”

    “就这样吧!”纪远点点头。“你还得借一辆车子,把人和东西带到乌来,才能雇山胞。”

    “车子!”杜嘉文说:“那没问题!充其量去租一辆旅行车!”

    “金钱万能!”纪远轻声说,微笑着把音乐匣放回茶几上。

    “你说什么?”杜嘉文没听清楚。

    “没什么,”纪远说:“你吃过早饭没有?没吃的话和我一起吃,我的伙食是包给房东老太太的,不过多你这一餐也没关系。”

    “我吃过了,你去吃饭吧,我也要走了。你的房东老太太好像对你挺好的!”“就有一点不好,”纪远笑着说:“常常要强迫的帮我整理房间,还有一点也不好,每次有女孩子来找我的时候,她就要在背后品头论足,讨论别人是不是个贤妻良母型,能不能娶来做太太。”

    杜嘉文笑了。站起身来说:“好了,我就和你讲定了,元旦一早出发。我现在还要到湘怡那儿去一下,帮可欣送封信去。”他走到玄关去穿鞋子,又站定了说:“喂,纪远,你觉得湘怡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还不错嘛,白白净净的。干什么?”

    “介绍给你呀!”

    纪远大笑,说:“算了吧,你还不如把妹妹介绍给我呢!”

    “嘉龄?”杜嘉文惊奇的说:“你真喜欢她?”

    纪远又笑了,拍拍杜嘉文的肩膀说:“别开玩笑了,嘉文,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从不对女孩子认真的。”

    杜嘉文望着纪远,摇了摇头。

    “你实在是个怪人,纪远。但是,我不相信你能永远不动心。”

    “动心?”纪远耸了耸肩:“我想我是经常在动心的。”

    “我所说的是真正的倾心,一种惊心动魄的恋爱,使你能放弃一切的那种恋爱”

    “像小说里常写的,一种置生死于不顾的那种恋爱!”纪远接下去说。

    “对了!”

    “或者,会有那么一天,”纪远似笑非笑的说:“但是,对象会是谁呢?”

    对象会是谁呢?真的,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杜嘉文望着纪远那张满不在乎的脸,暗中又摇了摇头。这个人!你永远无法解释也无法看透他,甚至你无法断定他是个多情的人抑或铁石心肠的人。“或者,会有那么一天!”不过,谁能征服这个人?

    跨出了房门,他回过头来,对站在门口的纪远挥了挥手。

    纪远挺立在那儿,高大的身形,像一尊坚固的铁塔。

    杜嘉文开始向湘怡的家里走去。

    这儿是xx处的员工宿舍,一个低洼而潮湿的地区,用竹篱笆围成个大杂院,里面是幢零乱的日式建筑,挤着二、三十户人家。走廊七弯八拐,每户人家用纸门隔着,孩子们常把纸门打穿,于是这家可以一眼看到另一家。湘怡每当有客人来看她的时候,总会觉得由衷的不安,让客人穿过泥泞的院子,又要在别人家门口七绕八绕的绕到她住的地方,每家的主妇和孩子们都好奇的盯着看,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居所,又得容忍她嫂嫂的盘诘和注视。因此,当杜嘉文告辞之后,她不由自主的长长的透了口气。

    打开可欣给她的信,不过是问她怎么一天没上学,叮嘱她一定要参加他们的打猎大计画,任何理由都“不可以”“不参加。”放下信,她不禁发起呆来。上大学已经被嫂嫂冷嘲热讽够了,又要去打猎,嫂嫂更不知道要怎么说呢!缩在那间四席半大的小房间里,坐在床沿上,她用手托着腮,愣愣的望着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纸门哗的被拉开了,嫂嫂李氏抱着最小的侄儿小宝站在门口,对她上上下下的望着,她慌忙把托着腮的手放下来,坐正了身子,讪讪的笑笑,说:“嫂嫂,有事吗?”

    “没有事不能看看你,是吗?”李氏歪着头问,拍着孩子的背脊。“刚刚来看你的那个男孩子是你的同学吗?”

    “不,那是台大的。”她喃喃的说。

    “哦,台大,”李氏锐利的盯着她:“台大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这个看起来也不错呀!上次耶诞节也是他送你回来的,你们很要好了吧?”

    湘怡猛的涨红了脸,急急的说:“不是的,你别乱猜,他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同学的男朋友!”

    “哎哟,”李氏抿着嘴角,要笑不笑的说:“这又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了男朋友总是件喜事呀!你哥哥还为你瞎操什么心,我早就知道你是会自己找人家的,大学生嘛,男男女女在一起,又有什么时髦的舞会呀,旅行呀,这个那个的,还不是──”“嫂嫂!”湘怡的脸更红了。“我跟你说那不是我的男朋友嘛,人家已经坑讴婚了!”

    “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李氏自顾自的问。

    “谁知道。”湘怡懊恼的说。

    “你连人家家里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亏你还和她交朋友呢!”

    “我说了,他不是我的朋友嘛!”

    “不是你的朋友,来看你干什么?耶诞节还巴巴的送你回家?湘怡,你什么事瞒得住我的?只可惜你哥哥为你白操了心!哼!”她拍着孩子,一面走开,一面唠叨:“人家喜欢的是小白脸嘛,谁肯顾及你做哥哥的人的面子!”

    湘怡目送嫂嫂的身子消失,重重的叹了口气,把房门拉上,重新坐在床沿上。刚刚坐定,李氏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那么快的关门干嘛?谁会吃掉你?摆小姐架子给谁看呢?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别人就是生来的老妈子命!”

    湘怡跳下了床,慌忙把纸门拉开,走到外间屋里,对敞着胸脯饱孩子吃奶的李氏笑着说:“对不起,嫂嫂,我不是有意的,纸门关着比较暖和些而已。今天我没课,帮你去菜场买菜吧!”

    “算了,算了,不敢劳动大小姐。”李氏说,斜睨着湘怡,又抿着嘴角笑。“难怪人家大学生要追呢,倒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嫂嫂!”湘怡皱着眉叫。

    “好吧,湘怡,我问你,”李氏说:“上次你哥哥请到家里来吃饭的张科长,你倒是中意呢?还是不中意?”

    湘怡大吃一惊,倏的抬起头来,什么?张科长?那个早已秃了顶,眼睛像猫头鹰一样的男人?难道哥哥嫂嫂竟想把她介绍给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得出来的?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氏那张瘦瘦长长的脸,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湘怡?你别以为他年纪大,不过只是三十出头而已,人长得老相一点,家里只有个五岁的小男孩,给人做填房也没什么要紧,现在都不讲究这些规矩,年纪大些有大些的好处”

    “嫂嫂!”湘怡恳求的喊:“谈这些不太早了吗?我还在读书。”

    “读书?读了书干什么?还不是管家带孩子!人家是科长,又有点积蓄,你不会吃亏的,别贪着年轻的小白脸”

    “嫂嫂!”湘怡难堪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请不要谈这些好不好?”

    “哼!不要谈!”李氏气冲冲的说:“看不上别人是吗?早就知道帮你操心是没用的!大学生嘛!生来就比别人尊贵!”

    站起身来,她把孩子往床上一放。提起了屋角的菜篮。湘怡怯生生的说:“我帮你去买吧!”

    “不敢!谢谢大小姐!盆子里还泡着被单呢!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着,还是我去买吧!你在家享小姐福!”

    湘怡望着李氏走了出去,不禁又长长的叹口气。把小侄儿抱起来,放在小推车里。她走进厨房,开始一声不响的去洗那床大被单?钍嫌涝妒怯谜庵痔群陀锲础胺峙伞彼鳌1坏ピ谂枳永锝疗鹆诵硇矶喽嗟姆试砼菖荩幼拍切试砼荩扛雠菖葜卸及潘拿巍淹反沽讼吕矗劬镄盥死帷?br>

    “人,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

    她喃喃的自语。为了那些梦吗?望着那一个个在破灭的肥皂泡,每个泡泡中出现了一张相同的脸,她咬住嘴唇,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难得的好晴天,太阳烘热了每个人的身心。

    纪远背着一个大背袋,和三个雇来的山地青年走在前面。

    唐可欣、郑湘怡随后,杜嘉文、嘉龄兄妹再随后,胡如苇走在最后面。三位女孩子都没有背东西,杜嘉文和胡如苇则象征性的背了两个小背袋,里面只有一床睡袋和自己的衣物。一行九个人,走成了一条直线,因为山路十分狭窄,不容两个人并行。

    离开了信贤村,沿着一条崎岖的小径,他们进入了山林之中。路虽然很陡峻,但并不难走。曲曲折折,上坡下坡的绕了半天,始终没有碰到什么大的困难和险阻。嘉龄愉快的仰头看了看天,阳光闪耀得她睁不开眼睛。吐出一口长气,她说:“哥哥就会吓唬人,讲得多么危险和难走,也不过如此!”

    纪远从前面回过头来,笑着说:“别讲得太早,我们还没有开始上山呢!”

    “没开始上山?”湘怡惊异的说:“那我们现在在那儿?”

    “在平地。”纪远说。“再走半小时,过了河才开始上山。”

    “哦!”可欣哦了一声,望着纪远,后者只穿着件花格子的长袖衬衫,一条牛仔裤,脚下却是双笨重无比的爬山鞋。那又大又重的背包驮在他的背上,和他那身装束似乎调谐无比。

    “我已经热起来了,”她说,脱下了一件毛衣,搭在手臂上。

    “是谁说要穿得多的?”

    “没叫你们穿得多,只叫你们带得多。”纪远说。“爬山的时候会热,休息下来就会冷了。”

    三个山地青年也都只穿着单衣,胸前的扣子敞开着,露出多毛而结实的胸脯。腰上都用绳子绑着一把大的铁刀,走起路来,刀面迎着太阳光闪亮。他们背着沉重的背包,每人还扛着把猎枪,但,步伐却快速而矫捷,充满了一种原始的野性。湘怡望望那明晃晃的铁刀,笑着对可欣低低的说:“你觉不觉得他们的铁刀怪可怕的?假如走到半路上,他们野性发了,回过头来给我们一人一刀怎么办?”

    走在前面的纪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回过头,他低声说:“别把人家当野人看,管保不会把你们煮了吃掉。”

    “他们的刀是干什么的?”可欣问。

    “开路呀!如果碰到藤葛和深草的时候就要派用场了!还有,假如我们打到了野猪的话,还可以马上用刀宰了来吃!他们山地人最喜欢喝野猪血。”

    “喝野猪血?”湘怡打了个冷颤“怎么个喝法?”

    “用手捧了喝呀!”

    “什么?别说了!可怕兮兮的!”湘怡缩着头说,好像喝野猪血的一幕已经在眼前了似的,纪远大笑了起来。

    “喂喂!”走在后面的嘉龄嚷着说:“你们在谈什么?讲得那么有声有色的?也讲给我听听!扮哥,让我,我要走到前面去!”

    “别闹,嘉龄,你挤什么嘛!”嘉文叫,差点被嘉龄挤得摔倒,嘉龄已经窜到前面去了。后面的胡如苇喊着说:“嘉龄!别跑到前面去,你们三个女孩子走在一块儿容易出毛病,没人保护你!”

    “没人保护我?”嘉龄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你就保护得了我呀?别让人笑掉大牙!你保护你背上的背包吧!”说着,她又越过了可欣和湘怡,一直走到纪远的身边,用手拉拉纪远的袖子,说:“你们在谈什么?”

    “谈他们!”纪远用子谠那三个山地人呶了呶。“谈他们的习惯。”

    “他们有什么习惯?”

    “烤人肉吃!”纪远开玩笑的说。

    “哼!”嘉龄耸耸鼻子:“骗鬼!”

    三个山地人对于身后那群来自文明世界的少爷小姐似乎也颇感兴趣,不时回头来张望一两眼。但是,对于因他们而引起的谈笑,他们却浑如未觉。只彼此愉快的用山地话交谈着,时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纪远微笑不语,好一会儿,才对身边的唐可欣说:“你猜他们在谈什么?”

    “谈什么?”可欣问。

    “他们说,居然有我们这样的大傻瓜,花钱雇了人背东西到山上去打猎,就是猎到了什么野猪獐子,价值恐怕还抵不了旅费和食品,何况还可能什么都猎不到。”

    “哈,这才有趣呢!”可欣说:“大概他们对我们的好奇,和我们对他们的好奇也不相上下!”她看看纪远:“你懂山地话?”

    “懂一点。”纪远说,笑得更有趣了。“他们在计划,赚了我们这笔钱之后,要结伴到台北去玩一趟呢!”

    “不同的人生!”杜嘉文感叹着。

    “不同的什么?”胡如苇没听清楚,大声的问。

    “你别多管闲事吧!胡如苇!”嘉龄喊,突然大发现似的叫了起来:“胡如苇!我发现了,你的名字的发音和你的人一样,胡如苇,标准的糊涂鬼!”

    大家都大笑了起来,胡如苇仍然没听清楚嘉龄在嚷些什么,听到大家笑成一团,他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傻里傻气的追问个不停:“笑什么?说什么?说给我听听,让我也笑笑嘛!”

    大家更加笑弯了腰,笑得前面三个山地人都驻足而视,奇怪着这些城里人是不是得了神经病。好不容易,笑停了,大家继续走着。山地人中的一个拉开喉咙唱起一支歌来,立即,另外两个也加入了合唱,调子单纯而悦耳,歌词倒有些像喇嘛经,不知其所云。

    “乌希巴那哟──乌希巴那哟!多卡达播哦嗨扬!”

    “喂,纪远!”嘉龄喊:“他们在唱什么?”

    “一支山地歌,”纪远说:“意思是要大家一起来跳舞!”他笑着倾听那些山地人愉快的歌声,顿时间,也感染了那份欢乐气息,张开了嘴,他也大声的加入了山地人的合唱:“哦苏巴那拉安多卡──达播卡达播──尼那鲁嘛!”

    山地人显然没料到这个平地人也会唱他们的歌,回过头来,他们拍着纪远的肩膀,唱得更有劲了。那一张张黑褐色的、多棱角的脸上,布满了单纯的热情。纪远卷在他们的中间,又唱又叫,俨然是他们中的一分子。唐可欣放慢了脚步,走到嘉文的身边,低声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特别欣赏纪远了!”

    “为什么?”嘉文问。

    “他是那种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里,都会在无意间变成主角的那种人。”

    杜嘉文望着纪远的背影,真的,他就是那种人,你在他身边,你就得受他的影响。

    路,逐渐的变得难走了,下了一个陡坡之后,忽然水声大作,而眼前陡的一亮。大家放眼看去,一座瀑布正倒挂下来,激流奔泻着,巨石在激流中嵯峨耸立,瀑布高而陡,水声如万马奔腾。在激流中的一块巨石上,有一根树木摇摇欲坠的架在上面。大家都站定了,嘉龄仰望着瀑布,高兴的喊:“多美哦!这么高,这么伟大!乌来那个瀑布比起这个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红叶!”可欣大叫了起来:“看!满山都是红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红叶了!”她仰视着峭壁,那上面正有一株红叶斜伸出一枝来,嫣红的叶子映着雪白的瀑布,在太阳光下闪烁。“哦!”她赞叹着:“我不惜任何代价,去换这枝红叶!”

    纪远深深的望了可欣一眼,后者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切盼使他心动,那枝红叶在她眼中仿佛是无价之宝。他衡量了一下峭壁的高度,要想采到这枝红叶是不可能的。退后了几步,他从肩上取下猎枪,瞄准了一根细弱的枝子,放了一枪。

    立即,一枝红叶应声而下,冉冉的飘坠在岩石上。纪远走过去拾了起来,拿到可欣的面前,微笑的说:“并不需要花太大的代价,不过是一颗子弹而已。”

    可欣接过红叶,那是小小的一枝,一共只有五片叶子,却长得疏密有致,楚楚可人。她握紧了红叶,闪亮的眼睛里有着惊愕和欣喜,喃喃的说:“无论如何,我谢谢你。”

    杜嘉文看了看纪远。他惊奇于他的机智。那几个山地人却面面相觑,用猎枪打红叶,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打猎。”摇摇头,他们继续了行程。城里人!有的是无法解释的古怪行为!还是少管为妙。

    “嗨!”胡如苇惊讶的大喊:“你们看!那几个山地人在干什么?”

    大家看过去,那三个山地人正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跨上了水面架着的树木,慢慢的走过去。到了对面的石块上,那石块都尖峭而滑不留足,他们却攀着石块,像猿猴一般从激流上跃过,也不知怎么就到了河的对面。纪远微笑着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敝的?他们在过桥,我们也要这样走过去。”

    “什,什,什么?”胡如苇一急就会口吃:“这,这,这叫桥?”

    “不叫桥叫什么?”纪远说:“这是行程中的第一站,过了桥我们才算是进入情况,开始爬山?矗甙桑裙ィ俊?br>

    “喂,纪远,”杜嘉文说:“我们出钱给山地人,要他们给我们带‘路’的,他们怎么不找有路的地方走呢?这怎么可能过去?”

    “路?”纪远笑了:“这就是‘路’呀!上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假若连这个桥都过不去,还想打什么猎?”

    “天哪,”湘怡注视着那根浮架着的横木,和横木下涛涛滚滚的流水,颤栗的说:“说实话,我不相信我能走过去,如果掉到水里,一定会被激流冲走。”

    “好吧,我打头阵,”纪远说:“你看,山胞已经来接应你们了。”

    真的,三个山地人把背包卸了下来,放在地上,他们又走回头来接应后面的人。纪远走上石块,一只脚跨在横木上,伸手拉住身后的可欣,低声说:“把胆量放大一点,你如果走不过去,她们两个更走不过去了!”

    可欣紧紧的扶住纪远的手,那只手强而有力,她感到微微一震,仿佛有无数生命的源泉正从他的手里注入自己的体内。他紧紧盯着她,眼睛里有着鼓励和坚定。她咬咬牙,踩上了横木,纪远的手扶着她,把她送上了木条,然后站着目送她走过去。她颤巍巍的移着步子,这不到两码的路程好像有几百哩一样漫长,好不容易,她碰到了对面山地人伸给她的手,同时,听到身后纪远轻松的声音:“你看,没什么吧,看起来危险,走起来还不是和平地差不多!”

    她站到对面的岸上,双腿还不住的发着抖。回过头来,她看到嘉龄也被送上了横木,才走了两步,她就站在横木上哇哇大叫:“不行了!我一步都不能走了!这木头好像在我脚底下跳舞!”

    “走过去!”纪远在喊:“再走两步就行了!只要两步!”

    嘉龄咬着嘴唇,摇摇晃晃的向前面冲过去,她显然是横了心,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走得惊险之至,简直像在横木上表演华尔滋,看得可欣心惊胆战,但她终于也走了过来。站到岸上之后,她瞪视着可欣,愣愣的说:“我是怎么样过来的?可欣?”

    “走过来的呀!”可欣说。

    “真的吗?”她大大的高兴起来,昂着头,她说:“我告诉自己,我正表演走钢丝,有几千万个人看着呢,不能出丑,就走过来了!看样子真正走钢丝也不过如此呢!”

    纪远握住了湘怡的手。

    “轮到你了,”他说,带着个温暖而鼓励的笑。“眼睛望着木头,不要看水。”

    但是,湘怡望着的却是水,那清澈而透明的水,可以一眼看到水底的石块。水流迅速的奔泻着,激起了无数的洄漩和白色的泡沫。那么多小水泡,挣扎着,破灭着她想起家里的洗衣盆,许许多多的肥皂泡,每个泡泡里都有她的梦站在那儿,她看呆了。

    “怎么?”纪远说:“真不敢走?”

    “哦,不。”她轻轻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水花搅乱了她的思想,神思是朦胧而恍惚的。在一种半机械的情况下,她跨上了木头,迷迷糊糊的往前面走,有几只手接住了她,她落在石块上,又稳稳的站在岸上了。

    “噢,湘怡,”可欣抓住她的手,摇撼着说:“你简直勇敢得超过我的想像!你走得那么稳,比我强多了,我心里怕得要命,只能用意志力克服恐惧,我一直认为意志力是可以克服一切的。你怎么能走得那样好?”

    “我?”湘怡苦笑了笑,神思依然有些迷糊。“我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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