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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雯左腿的截肢手术是八点半准时开始的。自从欧唐奈大夫担任三郡医院外科主任以后,他一直坚持外科手术室的工作一定要准时。多数外科大夫遵守了这条规定。

    这个手术不复杂,露西葛兰杰估计照既定操作规程开就行,没有什么特殊问题。她早就决定截得高一些,在膝盖以上,到股骨的上部。她曾经考虑过在髋骨部位开刀,那样防止膝部恶性病变蔓延的可能性更多一些。但是这种做法的缺点是留下非常不容易安装假腿的残肢。因此她采取了折中做法,把大腿留下来一部分。

    她也已经计划好了在什么地方切割皮肉,使留下来的肌肉得以包住残肢。事实上,昨天晚上,当费雯以为她在又作一次例行检查的时候,她就在脑子里把开刀部位计划好了。当然,这是在她把决定截肢的消息告诉费雯之后。那是很凄惨、很紧张的一个场面。开始,这位姑娘还憋着不哭,过了一会,憋不住了,偎在露西身上,用那绝望的呜咽,宣泄出失去最后一线希望的痛楚。尽管从露西的训练和习惯来讲,她本来应该能够用医务工作者的态度对待这种场面,不动感情的;但是不知怎的,她这回例外地动了感情。

    随后,她又和费雯的家长谈了话,接着年青的塞登斯大夫又来找了她。

    作这些谈话时她控制得好一些,但也仍然使她有些心烦意乱。露西觉得她这个人大概永远也不会象有些大夫那样,把自己对病人的感情完全切断。有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表面上的超脱,不过是一种必要的表演而已。但是,在手术室里却不一样,这不是什么表演了,这是需要。在这里,现在她的精神状态是:冷静,不带任何私人情感,考虑着当前手术要求。

    麻醉师站在手术台的一头,已经说过可以进行手术了。露西今天的助手,医院里的一个实习医生,已经把要截去的一条腿抬起了几分钟,把血液尽量空出去。现在,露西开始在大腿上部装上一个空气止血带,暂时松挂在那个部位。

    手术护士没等要就递过来剪刀,露西开始把昨天晚上备皮敷上六氯酚1以后缠上的绷带剪掉。绷带脱落,有个护士过来从地板上清走。

    1备皮,手术前把病人的汗毛剃干净,医院行话叫备皮;六氯酚(hexachlorophene),一种消毒药物。

    露西看了看钟。那条腿抬成接近垂直位置已有五分钟,肌肉已经没血色了。实习医生换了一下手。她问他:“胳膊酸了吧?”他那大口罩后边的脸上露出一副笑容。“要是这么抬一个小时我就受不了啦。”麻醉师走到止血带跟前,等着露西发话。她点点头说:“好,作吧。”麻醉师开始往橡皮带里打气,切断血液流通,打完气以后,实习医生把大腿放平在手术台上。实习医生和手术护士一起把一张消毒绿色罩单盖在病人身上,只把腿部的手术部位露在外面。露西开始手术前的最后准备,在手术部位涂上酒精西弗朗2。

    2酒精西弗朗(alcoholiczephiran),一种消毒药物。

    今天手术室里有两个医科大学学生来观摩见习,露西让他们走近些。手术护士递过一把手术刀,露西开始用刀刃的尖部在暴露在外的大腿上划过来,并向他们讲解道:“注意,我先把皮瓣3的位置用刀划出来。这是为了给我们一些标记。”

    3皮瓣(flap),一扇瓣状皮肉。

    然后她开始往深里切下去,露出表皮之下的筋膜和下面一层黄色的脂肪组织。“要紧的是使前边的这扇比后面的一扇长一些。使以后的缝合线稍微靠后一些。这样,将来病人的手术疤就不会正好位于残肢顶端。如果我们给病人在顶端那个位置上留个疤,上面的重量压下来就会很疼。”现在,她把肌肉切深,血冒出来把两扇皮瓣的位置线显示得很清楚。那两扇皮瓣有些象衬衫的两片下摆,前后一长一短,为的是一会儿可以把两头拢在一起,作整整齐齐的缝合手术。

    露西以短促、准确的动作,用手术刀把肌肉剥离,向上翻转,把血肉模糊的下层组织暴露在外。

    “露钩!”手术护士递过来,露西放上去,把切开的肌肉勾住,露出下面一层组织。她让实习医生把住露钩,自己再往深里切,透过第一层四头肌。

    “我们就要切到股动脉了。在这里——先是股静脉。”当露西指出的时候,两个医科学生俯身注意看着。她一边继续作,一边沉稳地讲解着:“我们尽量把血管往上边多剥离一些,然后拉下来结扎,让它缩回去,让开残肢这个部位。”手术护士递过针来,露西飞针走线,灵巧地把血管缝好。把大血管结扎两次,让它们牢固地封闭好;这个部位不能让它出血,否则病人会出危险。然后,她伸手接过剪刀,把通向小腿的主要动脉剪断。这就为截肢作了无可挽回的一步准备工作了。

    她很快地把其他动脉、静脉管也同样剪结好,然后又向肌肉里边切入,直到把向下走的神经暴露出来。当她戴着手套的手摸着神经的时候,费雯的身体在手术台上突然动了一下,大家的眼睛都很快转向手术台头上站着的麻醉师望去。他点点头让他们放心。“病人很好,没有问题。”他一只手摸着费雯的面颊!她脸色是苍白的,但呼吸很沉稳,节奏正常。她眼睛睁着,但没有视觉;头向后边仰着,没有向左右偏移,眼窝里包着泪水,是在无知觉之中淌出的。

    “我们用同样方法结扎神经,和动脉、静脉一样处理——拉下来,尽量靠上边结扎,然后割断,让它缩回去。”露西的话好象是不用考虑自然流出的,随说随作。这是教学习惯养成的。

    她接着又沉稳地说:“在截肢手术中怎样处理神经末梢问题,外科医生当中一直有很多议论。目的自然是避免造成手术以后残肢疼痛。”她灵巧地结扎了一支神经,向实习医生点点头,把线头剪断。“试验过很多种办法——注入酒精;用电烧灼器烧神经末梢;但是,今天我们用的还是最简单、最广泛使用的方法。”露西看一眼手术室墙上的挂钟。九点十五分——手术已经进行了四十五分钟。她回眼看了看麻醉师。

    “还行吧?”麻醉师点点头。“情况很好,露西。她是个很结实的姑娘。”他故意诙谐地问道:“你肯定这是那个要锯腿的病人吧?”

    “没错。”露西一向不喜欢拿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开玩笑。但是她知道有些外科医生从一开刀一直到结束,玩笑话说个没完没了。也许有的人表面上的诙谐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同情,也许不是那么回事。反正她宁愿换个话题好。在她开始切开大腿背部肌肉时,向麻醉师问:“你家里都好吧?”露西停一下又用了一个露钩勾住新打开的肌肉。

    “都好,我们下星期要搬新房子了。”

    “噢,真的。在哪儿?”她对实习医生说:“高一点。尽量拉开,让出位置来。”

    “索姆塞特高地。北头一个新地段。”大腿背部肌肉已经差不多剥离了。她说:“我好象听说过。你的夫人一定很高兴吧。”现在可以看见骨头了,整个切开的地方张开着血红的大口子。麻醉师回答:“她上了七重天了——在买地毯,选窗帘,还有别的东西。就是有一个问题没解决。”露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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