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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的心事]

    时间过得很快,方新教授的腿伤已经完全康复了,如今多了一个胡杨队长,两人很聊得来。事实上,胡杨队长比当初的艾力克更善谈,和谁都聊得来,连巴桑都愿意和他称兄道弟。胡杨队长嗓门大,心思却是粗中有细,说话有些粗俗但诙谐有趣,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其实是很容易亲近的,在这三个月的接触中,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虽然没有接受系统的特训,但极限队长的名头不是随便叫的,除了在徒手格斗和机关方面稍差,他在体能上完全不亚于方新教授,同时也是一个长期玩枪的,对各种枪械和爆破武器的了解几乎能和特种兵媲美,而且他对极地气候和环境的了解也给了大家很多启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特训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只有岳阳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因为他发现,教官除了开始宣布特训的那几天显得很兴奋外,后来神情渐渐黯淡下来,离出发的日子越近,反而越显得忧心忡忡。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教官变得忧愁,岳阳想不明白,他将吕竞男这一细微的变化告诉了张立和胡杨。

    终于,还有一天特训就算正式结束了,接下来就将离开营地前往将要攀登的雪山附近进行适应性训练,夜里灯火阑珊,想到明天就要出发,大家毕竟有些兴奋。在空旷的训练场地上——进入训练营第一天卓木强巴待过的地方,胡杨队长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张立手握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两人脸上写满了疑虑和担忧。

    张立道:"这几天教官似乎越来越着急了,前往雪山的时间也提前了,以前不曾见她这样,难道是,国家有终止这次行动的意向?"

    胡杨道:"不可能,已经到最后一站了,一切运行良好,没理由半路刹车。难道是,这支队伍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即将解散吗?会不会是她的身体有异况,已经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不会。"张立斩钉截铁道,"教官的身体壮得跟钢筋似的,铁娘子是随便叫的么,会不会是亚拉法师年事太高?"

    胡杨道:"我看不像,亚拉法师和老方虽然岁数大我们一些,但是两人都是人中老极品,就他们那身体,再活二三十年没得说。而且,就算我们这些队员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到时候大不了换人或者少人就是了;如果是谁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行程中某个关键的人物。"

    张立疑惑道:"那会是谁呢?"

    胡杨道:"所以,若说谁的身体不行了,除了吕竞男,我想不到别人。"

    不一会儿,岳阳几步小跑,急赶而来,边走边道:"查到了,查到了。"

    张立道:"如何?"

    岳阳道:"和我们想的差不多,上级领导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如果这次我们仍旧无法找到帕巴拉的话,这支队伍就要解散了。看来这次,教官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延长时间了。毕竟我们只是支试验性质的队伍,拖了两年多,没有找到任何更有价值的东西,也难怪教官如此担忧。"

    张立道:"可是我们这次不是有地图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不,你们不知道,那张地图,只能从图像中比对出类似的山头,它可没给我们标注出上山的路线。说实话,我和吕竞男讨论过,这次我们成功找到帕巴拉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我们仍旧在冒险。那个山头的有关信息明天你们就会知道,很不乐观的。"

    岳阳道:"如此说,如果在雪山上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又要回各自的地方去了。"

    浓烟从胡杨队长的嘴里喷出,他默不做声地点点头。

    张立道:"唉,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强巴少爷,他的一腔热情这次恐怕我看他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多半已经知道了。"

    "说我什么呢?"卓木强巴从灯火中走来。

    "强巴少爷。"张立和岳阳各自挪了个地儿,卓木强巴在两人中蹲下。岳阳说起这次的情况,张立道:"其实,强巴少爷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这支队伍如今已是钢铁铸成,这次一定成功。"

    岳阳嘟囔道:"可是我们从未攀过大雪山啊。"

    张立伸手过去拍了他一下,道:"不说话会死啊。"

    胡杨道:"关键是这座山总之,是很麻烦。"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上天给我们那么多考验都已经通过了,这一次考验与生死抉择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胡杨友好地拍拍卓木强巴的肩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卓木强巴笑道:"说实话,以前我从来不信神佛,也不信天,我知道自己肯努力付出,那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可是,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发觉,好似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很多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步步走下去,就好像有谁在给你指引着。对帕巴拉神庙的事情知道得越多,我越有这样的感觉,去那里,就像是我宿命的回归,有很多疑惑,仿佛只有那里才有答案。以前我只是期望在那神庙附近发现紫麒麟的踪迹,现在看来,不去神庙是不行啊。"

    张立惊异道:"强巴少爷真这样想吗?我还以为,你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而气馁呢。"

    卓木强巴感激地向张立微微一笑,道:"你是说我这几天情绪不好吧,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一些个人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再过几天,就是我女儿十八岁生日了,我发了个电子邮件过去祝贺。这几天有些想她们母女。"

    岳阳道:"你女儿在哪里?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张立道:"电子邮件?怎么不打电话?"

    卓木强巴道:"在加拿大。打电话吗,说实话,我有些犹豫。既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又担心前妻的丈夫误会,让他们夫妻间起口角就不好了。或许是我的传统观念在作怪吧,离婚了,就尽量不要去打扰人家的新生活,他们远赴加拿大,或许也是不想我打扰吧。"

    胡杨道:"这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你和你妻子的女儿,打个电话有什么要紧的?哪对夫妻间不起口角,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想那个男人也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吧!是你自己束缚住自己,是不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太太,还在愧疚而选择了逃避?当个逃兵可不好啊。"

    岳阳问道:"其实强巴少爷人挺不错的,你妻子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张立瞪了他一眼,胡杨打个哈哈道:"就算是侦察兵,也不用什么都问吧。"

    卓木强巴低头道:"不,没什么。其实,女人的要求很简单,她们只需要一个能时常陪伴在身边的丈夫,一个和睦的家庭,就很满足了,可惜,我却做不到。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总有许多想法需要有人倾听,寂寞对人而言是一种折磨。"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自己苦笑一声,摇头道:"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张立或许知道一些,只有我的导师方新教授了解以前的我,那时我是一个工作狂,长期在外面跑,很少回家,我女儿七岁才知道她爸爸长什么样。而且就算回到家了,我也不怎么说话的,张立刚刚遇见我的时候,我还是那个样子。我记得张立还说过,就我这样的体型,如果不说话的话,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如今回想起来,我前妻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相当的沉闷压抑了。她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我,却没有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就连情人都算不上。哼,或许,我和前妻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吧。我和前妻的婚姻,没有你们想象的浪漫与激情。当时,我父母希望我考虑一下人生大事,而在公司的众多员工中,她表现很突出,一起吃过几次饭,将关系定下来,半年后,我们就结婚了。"

    "啊!"岳阳大失所望,他原本以为,这个以前有着传奇经历的男人,婚姻也会刻骨铭心,百转千回,听强巴少爷这样一说,果然平淡无奇。

    卓木强巴接着道:"结婚后不到一年,我们的女儿就出生了,然后她就在家带孩子,我就在外面到处跑。你们或许听过一些我以前的事,好像那些经历挺让人羡慕,其实,我很对不住我妻子。我经常一年半载不在家,回家待不上十天又跑了,那时在外面风光无限,我确实没顾及英的感受。"

    张立小声道:"嫂子,好可怜"

    卓木强巴苦笑道:"或许是对我的惩罚吧,当她遇到能打开她心扉的男人时,才知道了真爱,义无反顾地就当我发现时,一切都已经铸成了。真是一段静如止水的婚姻,就连离婚都是那么平淡,我们也没有争吵,她也不要求家产,一纸协议,十多年婚姻关系,就此终止。女儿愿意跟着她,我也希望女儿跟着她,要是跟着我,唉我都无法想象。"

    岳阳恍然道:"原来是第三者插足。"

    胡杨队长道:"你还是很悲伤,你并非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无情。"

    卓木强巴怅然道:"是啊,就像胡队长你说的,我很伤心。对动物也能产生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人。正如那名言所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他拥有时感觉无所谓,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说起来,前妻走的那天晚上,我在上海一家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还和酒吧里一群人大打了一架,后来被人家打得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后来我照例全身心投入工作,可是却始终怅然若失,如果不是后来遇到紫麒麟这件事,我还不知道要沉沦多久。"

    只见卓木强巴神色越来越黯淡,张立道:"这是怎么啦,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说点高兴的事吧"

    岳阳接口道:"啊,对,强巴少爷,说说你和敏敏小姐的罗曼史啊。看你们平日幸福的样子,我特羡慕"

    张立故意猛地拍了岳阳后背一巴掌,道:"你这小子,又打听人家隐私!"

    卓木强巴嘴上道:"哪有什么罗曼史,只算是缘分吧"他的心,却飞回了一年多以前,在美国的那段日子

    当唐敏摘下鸭舌帽,那一头流云飞瀑般的黑锦秀发披散开来的一瞬间,卓木强巴实实在在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内的血仿佛都泵向了头部,头骨里都是热烘烘的。虽说唐敏有一副人见人怜、娇小可人的怯生生邻家女孩模样,但卓木强巴阅人无数,这样子的女性也算见得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会有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感觉,直想把她抱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要好好保护,片刻不能离开身畔。他甚至感觉,有些无法克制自己这种冲动,贴着裤缝的手指微微弹动。正是由于初次见面时这种奇异的感觉,导致他在离开医院时对这位小他很多的女孩说道:"唐敏小姐,不知道能否请你共进午餐,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哥哥的事"

    在一间小小的中餐馆里,这个女孩撑着腮,靠着窗,她看起来很美,但算不上特别美,像一朵白色的玉兰,很娇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凋谢。她的眼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或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她似乎承担了太多,双亲已故,亲哥哥又疯了,她如何能承担得了?

    光线透过窗户照亮那张清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高挑的瑶鼻,樱桃红唇。特别是那张脸,唐敏的脸很白,在那柔和的自然光下,她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卓木强巴思索着,这个女孩很像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在自己心里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那种感觉,竟然比妻子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还要重要,会是谁呢?女儿?不,她和女儿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啊!妹妹

    尘封已久的记忆之窗被捅破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坚毅的防线霎时决堤,所有悲伤夹杂着痛苦铺天盖地地涌来。那些曾令他刻骨铭心,再也不敢去想的,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张稚嫩的脸常带笑靥,两行贝齿玉雕瓷琢,睫毛下那双眼睛又大又明亮,没有丝毫世俗的浑浊,清纯得好似冈仁波齐峰顶的白雪。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哥哥,哥哥"叫得最响亮、也最亲切的小丫头,她的面容,正渐渐与眼前这个女孩儿重叠。卓木强巴很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儿,绝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妹妹还在世的话,她应该成家了吧,或许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还有个小女儿;她的丈夫是牧民,家里养着一大群牛羊,大帐篷坐落在那碧绿的草原上,面朝青山,背朝蓝天

    "来一份加呵,我特别喜欢吃上海菜。卓木强巴先生,你要点什么?嗯,卓木强巴先生?"唐敏点好菜,发现卓木强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紧张。很快她又发现,他只是对着自己,但他眼里看的却绝非她本人,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唐敏微感失落之余,又叫了卓木强巴一声,但她声音很小,生怕打断了卓木强巴的回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也不知道。

    而卓木强巴却想起那青山草甸,那小山坡上,妹妹坐在自己肩头,眺望远山。"哥哥,上海大吗?"

    "嗯,很大。"

    "有多大?有我们村子大吗?"

    "嗯,比我们村子大多了"

    "比我们村子还要大啊,那真的是很大了!"

    "哥哥"

    "嗯?"

    "上海就在山的那边吗?"

    "嗯,就在山的那边哥哥带你去上海,好不好?上海的可好吃了"

    想着想着,卓木强巴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

    "卓,卓木强巴先生,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卓木强巴的眼神,唐敏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起,"卓木强巴收起眼泪,微笑道,"不,不关你的事。我有个妹妹,应该比你大些,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来。"

    "啊,看来你对你妹妹很好,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匪徒绑走了"

    "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我那个妹妹呀,她老是做错事,每次做了错事,就知道找我去替她顶罪,其实,她心里是想做好的,但每次都做笨事。那时候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我从未意识到,这种想法会带来厄运。"卓木强巴微微苦笑,脸上写满忧伤。

    唐敏也感同身受道:"是啊,有个哥哥真好,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情,哥哥都会帮你。如果被谁欺负了,可以大声地说,我告诉我哥哥去!可是,我哥哥他,他"说着,她的眼泪涌了上来。

    一开始卓木强巴并未太在意,安慰了两句。可是唐敏的眼泪越涌越多,像断线的珠子般不住往下落,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啦?大家都不去睡觉,聚在这里聊天,还在为明天的事情兴奋啊?这可不是我们特训队员应该有的素质。"方新教授也来了。岳阳赶紧让出位置,同时道:"啊,刚刚强巴少爷说起一些往事"

    说着,他将卓木强巴刚刚说过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他知道,但凡强巴少爷说过的,教授都清楚。方新教授的确清楚这件事,但他不曾想到,这个外表刚毅的男子,内心依旧放不下。他拍拍卓木强巴的后脑,道:"过去的事将成为你人生的记忆,不要背负太多放不下的包袱。你要这样想:现在的她过得肯定比以前更好,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你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在人的一生中,总要经历许多事,要学会珍惜,也要学会放弃。你不能老是想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咎于自己,既然失去过,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在你身边的人。唐敏是个好姑娘,虽说你们年纪有所差距,但我看得出,她对你是真心的。我想你也知道,一开始,我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雪山]

    果然,一听说唐敏,卓木强巴从一种自责状态回复过来,看着方新教授,不禁有些腼腆地不知所措起来,呢喃道:"不不知道。"

    张立也是知情人,的确,教授和敏敏小姐第一次见面时就不愉快,这个问题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自己就感觉敏敏小姐没什么啊,除了和强巴少爷年岁上有所差距。

    方新教授淡淡道:"因为打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不喜欢她。"说着转向岳阳和张立道,"她或许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小巧又可爱,刁钻机灵又古怪;但我看她的时候,她的那双眼,有一种天然的魅,那是一双不需要装饰就能够吸引男人的眼睛。以我的人生阅历来看,这样的女孩子很难对一个男人忠贞,加上你们的年龄差异那么明显,当时我便觉得,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是不可能和你长久在一起的。"

    卓木强巴一脸愕然,没想到方新教授第一次看见敏敏时是这样的印象,难怪他对敏敏一直没多少好脸色。方新教授已经微微低头,道:"事实证明我错了,在这里我正式向你道歉。"

    卓木强巴慌忙站了起来,道:"导师,千万别这么说,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我,我怎会不知道。其实当时我我还以为"

    方新教授道:"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动了我吗?既不是在训练时能忍受一切苦楚,也不是在阿赫地宫里舍身拼死救护你,就算在倒悬空寺那种绝望凄迷的目光也没能,是在医院里。"

    "医院里?是我们两人进医院的时候吗?"

    "不是,当然不是你们手牵手上手术台,是在手术后。你这个人总是大大咧咧的,从来就没注意到过敏敏在医院里做的事情。她的伤刚刚好,就要来亲自照顾我、亚拉法师,以及这两个小鬼和巴桑,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是她将对你的爱,倾注到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那是绝对假装不来的。如果你真的细致观察就会发现,她仔细叠起的每一张床单,她计算点滴的滴速时那专注的目光,每次为我们洗面拧干的手帕要在空中停留数秒,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对你深深的眷恋。而且她不仅是对你,而是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见那已经不是一种普通的爱了,人的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位红颜,就该知足了。当然,对你这个粗人而言,肯定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卓木强巴惭愧地深深低头,心中暗叹道:"唉,还是导师了解我啊"

    岳阳看着卓木强巴的愧意,心中不由得想着:"恐怕不仅仅是敏敏小姐这样吧。教官,还有那几个常来的护士小姐,我都能察觉同种感受,还有偶尔从窗户外跑来跑去的那只猫。哼,你这个雌性杀手!"他和张立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地暗暗点头。

    方新教授突然明白过来似的,问道:"对了,强巴,你刚才那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当时是不是在想,我这个糟老头看上了你的妞!"

    "啊呀"卓木强巴赶紧又站了起来,好像心事被人看穿一般慌忙摆手道:"我我没有这样说过我是没有这样说过吧,啊?"张立突然道:"我好像听见了,当时强巴少爷小声嘀咕的,你也听见了吧,岳阳?"

    "喂,你们两个东西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啊"

    "是啊,听见了,听见了,听得很清楚。"岳阳附和道。

    胡杨队长露出了笑意,卓木强巴心中的荫翳终于淡了。

    这一夜,微风习习,虫草低吟

    第二天清早,趁着薄薄雾霭,一行人背着背包,站在高岗上,看着身后凹地处,这里有他们训练了近两年的营地,如今,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再回来了。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渴望成功又有些不忍,紧张、兴奋、不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都更有力。

    直升机扎扎地降落在高岗平台上,队员们鱼贯而入,螺旋桨由快而慢再次由慢而快,徐徐腾空,载着一群满怀梦想的人升入碧空。

    看着渐渐缩小的层峦雪峰,卓木强巴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要去的那地方,早在两年前,拉巴大叔就给自己提点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阴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绕了一个大圈子,他们最终前往了大雪山,命运似乎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宿命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们的目的更加明确,而随行的人也由当时的两个变成了今天的十个。

    早在出行前,吕竞男就已经告诉了大家,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尚未被人征服的大雪山,国际上虽有正式命名,但周边藏民都叫它女神斯必杰莫。它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山脊上,与周边的雪山比起来,它算不上很高,却是最危险的。事实上在过去,由洛扎往西,沿着喜马拉雅山脉背脊一直到普兰,都被划入了人类禁区,周边的当地人称——死亡西风带。尤其是此次前往的斯必杰莫大雪山,照拉巴大叔曾说的,那里海拔七千多米,平均风速十八级,平均气温零下三十度,平均氧饱和度仅为10%。山峰主要有六条山脊,西北-东南山脊为喜马拉雅山脉主脊线,其他还有北山脊、西山脊、西北山脊、西南山脊。在陡峭的坡壁上布满了雪崩的溜槽痕迹。山腰部是一个由北向南微微升起的冰坡,面积较大。北侧如同刀削斧劈,平均坡度达75度以上。北山脊上的卫峰名叫喇莫岗奇,海拔高度为6816米。西北山脊的卫峰为赞郭夏瓦如仁,海拔6640米。东南山脊的卫峰多结玉仲玛稍高,海拔7010米。这些峰体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坡谷中分布着巨大的冰川,冰川上多锯齿形的陡崖和裂缝,冰崩雪崩也十分频繁。从卫星地图上看,隐约可见卫峰巅呈狼牙形,几座卫峰相互交错倾轧,好似一只魔鬼的嘴牙,冰崖壁立,山势险峻,顶峰终年被雪雾弥漫笼罩,朦朦胧胧如一片海市蜃楼。就连被称为雪山向导的夏尔巴人也不愿意去那里,似乎那里是一处有去无回的地方。而他们要寻找的地方,估计是两峰之间的一片山坳,被群山环绕,形成了西风带里的避风港,要想找到这片地方,首先要爬上那终年不见真容的雪山顶峰。

    女神斯必杰莫的名字其实大家都熟悉,翻译过来就是死神的意思。此神眼闪电光,鼻吹狂风,耳出雷声,头发上竖,如云盘绕,身着黑红色的尸体装饰,形象极为可怖。

    直升机一直朝西南方向,沿着巨大的山谷前进,两岸雄峰峻岭,雪顶蓝天,就像行进在驼峰航线里一般。卓木强巴隐约感觉山峦渐渐熟悉起来,这种感觉愈发明显,终于,他突然想到,如果飞行路线没错的话,他们正在向达玛县前进。若是达玛县的话,卓木强巴就太熟悉了,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地处中、印、尼三国交界,三面被雪山包围,地势高峻险要,气候受印度洋暖湿气流的影响,雨量充沛;山谷中林深葱郁,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且进山的道路和墨脱一样,都是在笔直的悬崖上开凿的,那进山的小路远远看去,就像用绳索在山岩的肌肤上勒出深深的印痕。如今很多旅行爱好者已熟知墨脱是秘境,但知道秘境达玛的人却不多,而卓木强巴和方新教授的足迹,几乎踏遍达玛县。

    他们对它熟悉的原因无二,因为古本资料中记载,这里出产最凶狠最忠心护主的獒。如今达玛县南侧还保留着古代的摩崖石刻,汉人所写,楷书凿刻,年代久远,字迹大多剥落,唯有天竺、獒州等几字清晰可见。据考证,一些野史杂记里略有提到,去天竺,必经达玛——汉人称獒州——那里乃是进出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云云。那些野史年代,可以上溯至唐。不过当卓木强巴他们进入达玛调研时,曾经的獒州已经没落,他和方新教授在这里做了诸多努力,仍旧一无所获。而且让他们困惑不解的是,獒州距离党项相去甚远,也不是当年与象雄最后大战的地方,这里却出产最凶猛、最护主的獒,有些说不通。

    估计是在达玛县境内,直升机将他们带到海拔四千多米接近五千米,听吕竞男说这里有最接近神山的一个村落——纳拉,是他们进山的前哨站。卓木强巴想了想,对这里似乎没什么印象,不由皱眉。

    纳拉是位于雪山群峰之间的一条沟谷,地形与大漠里的月亮湾相仿。

    周围的雪山一座高过一座,竞相比肩,峰顶至山腰的雪线起伏绵延,形成一道天然的冰雪长城,长城内外,唯余莽莽。

    凛冽的风从山脊呼啸而过,一年四季,永不停歇。但两岸的高山阻断了寒意,山谷内温润多雨,绿草茵茵,多有牛羊,从空中俯瞰,像在雪山山腰铺了一张巨大的月牙形绿绒毛地毯。

    冰雪融化的甘洌清泉在绿毯上融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倒映着雪峰,湖水都是乳白色的,远远看去,像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一条河流像一根链子将这些珍珠湖泊串了起来,绕过草地,穿过民宅。

    由于这里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人类聚居地,加之气候严寒,这里的民居都很低矮,在空中看去,像一个个扁平的火柴盒,不少是石砌碉楼结构,也有木制小屋。这里的藏民都将房屋修建在有水流淌的地方,河从门前过,窗外有湖泊,容易让人联想起江南水乡民居。

    牛羊都散放在草地上,松松散散、悠悠闲闲。岳阳在直升机上万分羡慕,说道:"看起来这里的人都不用做事,早上羊自己出去,晚上羊儿自己回来,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湖泊草场,还有雪山和蓝天白云。每天就在屋里喝喝茶,下下棋,或是骑马出去溜一圈,哎呀,这种日子,啧啧,我也想在这里长住啊!"

    胡杨队长笑骂道:"你小子,如果真的在这里住下来,恐怕不出两个月,你就嚷嚷着要回城了。"岳阳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下得直升机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气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干燥、寒冷,岳阳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冷战。直升机的噪音惊动了当地居民,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一看究竟,当他们发现是来了客人时,显得十分热情,脸上纷纷洋溢着笑容。岳阳又是感慨和在工布村实有天壤之别。

    "我们这里很久都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了,外面风大,请到我的屋里去休息吧。那飞行员也一起去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人群中走出一位年纪稍长的,大概是村长,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道,"部队里的同志已经告诉我们了。我叫玛保,我将帮助你们解决食宿。"

    亚拉法师、方新教授、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都不觉有异,但岳阳他们一听就傻眼了,他们完全听不懂这位五十上下的村长说些什么。岳阳轻轻拉了拉亚拉法师的衣襟,小声问道:"法师,他说的是什么语?"

    "藏语啊。"亚拉先是一愣,旋即微笑道:"他们说的就是藏语,只是发音有所不同,属于方言,你们仔细听就听懂了。"

    岳阳等人正是先认为是藏语,一听不对,再按古藏语的思维去接受,也完全不明白。现在经亚拉法师一提点,才知道是方言,细细揣摩了半天后,总算摸出点门道,就好比上海或广州人说普通话一样,他们说的确是藏语,只是发音完全不一样。

    吕竞男看了看时间,对卓木强巴等人道:"我们要在这里休整几天,一是适应这里的高山环境,二是等候气象局的通知,看什么时候山上会出现适宜登顶的天气。登山的时间,或许在四五天后,也可能就在明天。我们必须做好对周围山势的勘察和了解,定制可行的登山路线。现在是11点,在正午前山顶的雾最有可能会散去,我们分做三组,分别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对登顶路线进行勘察。现在我来分配人手,卓木强巴、胡杨、岳阳一组去东面,亚拉法师、巴桑、张立去南面,方新教授和我还有敏敏去北面,听清楚了吗?玛保,我们需要三名向导。"

    玛保点点头,从人群中叫了两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问道:"不进屋去歇一歇吗?需不需要把一些背包放在屋里?"

    吕竞男道:"不用了,我们必须尽快适应在这种环境内的负重活动,如果在山下都无法背着这些仪器和必需品行动,那么,又如何上雪山呢?"

    玛保叹息一声道:"上雪山难啊!"

    [雪山仆从]

    卓木强巴一组是去勘察东南卫峰多结玉仲玛和主峰之间的沟谷是否适合攀登,这条路远且难走,玛保亲自给他们领路。

    一路上,通过交谈卓木强巴才知道,玛保并不是什么村长,这个名义上的村子其实是牧民自发形成的一个聚居区,村子里有四五十户人家,大家亲密得像一家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说一声,全村的人都会去帮忙。而且这么多年来,村子里也没有过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无外乎生老嫁娶。

    村里都是达玛人,卓木强巴知道,达玛县的达玛人大多是在清末从尼泊尔迁徙到喜马拉雅山腹中的,但他们坚信自己是藏族后裔,也有说是克拉底遗族,他们没有文字,解放前同样过着一种非常原始的结绳记事、刀耕火种的生活。由于这里是中尼交界,他们也常常在中尼之间来回行走,很多达玛人的家属亲人都居住在尼泊尔,但是他们坚持居住在中国境内,他们认为中国正逐渐强大,以后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玛保他们基本和藏民的生活无异,说藏语,吃糌粑,只是宗教信仰较少,仅有转经转山等活动,而且采用的是苯教的反转方向。

    至于去雪山,玛保摇着头告诉他们,某年某年,国家考察队就来过,十三组人进去,能活着出来的还不到一半人;还有某年,英国的探险队也来过,压根儿就没见回;后来美国的、德国的,各种仪器,比他们设备先进得多了去,都是十人来顶多一两人回去。死亡西风带不只是一个名词,珠穆朗玛能攀,她是仁慈的女神;但死神斯必杰莫,她是脾气暴躁的女神,任何人都无法正面承受她的怒火。

    他们来到观测点,山顶依然云遮雾障,仅能看到山腰以下。胡杨队长仅望了一眼,就断定道:"这条路无法通行。"接下来胡杨队长非常熟练地进行了勘测,并将那些危险指给卓木强巴和岳阳看。他认为不能通行的原因有三点:气候太恶劣、地形太复杂、坡度太大。以他们目前的人力和装备,上山就是送死。

    玛保笑着告诉他们,他们看到的还算是较好的情况了,因为这是多结玉仲玛峰,这位传说中的女神脾气比起其他几位神灵来还算好的了。在平时,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的白色女神,脸上永远洋溢着亲切的笑容,她脖子上带着宝石、黄金白银和鲜花编成的花环,平时喜欢骑一头松耳石颜色的狮子。但当她生气的时候,会变成暴戾的黑面女神,嘴里滴血,两眼冒火,鼻孔喷出烟雾,她的衣服也变成了从死尸上剥下的人皮衣服,手持装满人血的颅骨碗。

    卓木强巴觉着这个故事好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一定不是小时候听说的故事,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听胡杨队长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两个小组的观测结果,比我们这边还要糟糕?"

    玛保道:"应该是的。"

    岳阳听了之后要想一会儿,才能大概猜明白玛保的意思,他嘟囔道:"只看半山腰就这么难走了,不知道云雾散开后,那山顶是怎么样的。"

    玛保对岳阳说的话却能听懂,他连连挥手道:"不可能的,山顶的雾一年四季都有,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就从未见它散过。以前老人们说,因为女神毕竟爱美,她不希望被人们看到她凶恶的样子,所以就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这座山峰几千上万年来一直如此,不会有散雾的时候。"

    胡杨队长脸色忧虑起来,揪着自己的大胡子道:"这次糟糕了,如果山顶的雾是终年不散的话,我们就必须在盲区进行攀登,这种情况是被称为自杀式攀登的。而且就算雾气散开,这种地形,攀登难度将远高于登珠峰,只怕比南迦巴瓦峰还难,这绝对是5。12级的攀岩难度。"

    一时三人短暂沉默,他们都知道,5。12级就是攀岩最高级了,而胡杨队长并不是信口开河的。这时候,玛保道:"就算你们能爬上山腰,后面的路也无法通过,我们以前见过很多能人爬进雾里,然后就再没回来了。"见卓木强巴等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玛保道,"除非冈日普帕为你们领路。"

    "冈日普帕?"卓木强巴和胡杨队长同时愣了一愣,在他们的记忆里都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这个名字的意思是雪山的仆人。卓木强巴朦朦胧胧地记得,自己不仅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还有所接触,可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似乎缺少一个关键的联系。

    "对。"玛保道,"听说,他是唯一知道上山的路的人。"

    胡杨队长道:"他怎么会知道上山的路?"

    玛保道:"不知道。不过很多年以前,国家的科考队来过一次,当时是冈日普帕的妻子为他们领路的,那次他们失败了,听说一个人都没回来。后来另外一些队伍想找冈日普帕领路,他再也没有答应过。"

    "我想起来了。"胡杨队长用拳头捶着自己的手掌道,"以前我还在西藏冰川科考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国家一直想去勘测一座雪山,只是冈日普帕不肯领路,所以一直没法出行。那时候经常提到这个名字,哎呀,我说我怎么听过这个名字呢!听说这里的冰川资源很独特,和纳木那尼峰下的冰川可以比肩。"说着,胡杨队长神往地望着从迷雾中延伸下来的巨大白色冰川。那就像一个少女,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在招引着,有一种魔力。

    "对了玛保,那时候怎么会知道冈日能找到上山的路呢?他也是达玛人吗?"卓木强巴问。

    玛保道:"不是。以前听老人们说,在我们祖先到这里之前,冈日普帕他们的祖先就居住在这附近了。所以我想,他们比我们知道得更多的原因就在此吧。"

    他指了指方向道:"他们一直住在靠南一端,还要往上走。那里的环境没有我们住的地方好,人很少,当时就只有一两户人,现在,就只剩下冈日普帕一个人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岳阳,他们都想到了工布村的村民们,那个冈日普帕,他们是否也有类似的使命?

    胡杨队长道:"带我们去找他。"

    玛保想了想,道:"没用的,以前不是没有人去找过他,自从他妻子失踪之后,他就拒绝带任何人上山。"

    胡杨队长道:"你帮我们找到他,至于他愿不愿意带我们上山,我们要和他谈过才知道,是不是?"

    玛保皱起眉头道:"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靠近他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养了一条大狗,很凶,而且除了冈日普帕,那狗谁都不认。它或许不会咬我,但是你们"

    "大狗!"卓木强巴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大叫道,"冈拉!冈拉梅朵!我想起来了!"

    "咦?"玛保露出怪异的神情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卓木强巴大笑道:"我说我怎么认识他,冈拉梅朵,冈日普帕,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我在他家住了半年!"他拉着玛保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

    早些年他和方新教授在达玛县寻獒,意外地在冈日普帕家发现了珍稀奇獒海蓝兽,就是冈拉梅朵,藏语意思是雪莲花。为了让冈日普帕同意他带着冈拉梅朵出巡,向全世界展示神獒海蓝兽,他在冈日家一住就是半年,只是他一直管冈日普帕叫阿果(即大哥),骤然听到冈日普帕全名,反而没反应过来。

    胡杨队长和岳阳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激动地告诉他们两人道:"海蓝兽!冈日有一条稀世海蓝兽,它叫冈拉梅朵,美丽动人的雪莲花。它还在吗?"最后一句却是问玛保的。

    玛保耸耸肩道:"还在。"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道,"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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