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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克赖顿在6月24日这一天发现斯塔基背着双手正看着那些监视器。他能看到这位老人右手上西点军校的戒指在闪闪发光,从心底里涌起对这位老人一份同情。斯塔基已在飞机上巡航了10天,随时都可能发生坠机事件。克赖顿认为,如果他对刚才的电话推测不错的话,确实已发生了飞机坠毁事件。

    “莱恩,”斯塔基有点出人意料地说“幸好你也来了。”

    “真幸运。”克赖顿微笑着说。

    “你知道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是他,不是吗?”

    “是总统。我曾受到过他的接见。莱恩,这个臭长官曾接见过我。虽然我也知道迟早会发生这种事,但仍感到担心。就像入地狱般地痛苦。痛苦来自于那个开怀大笑表示欢迎的臭大粪。”

    莱恩克赖顿点了点头。

    “好了,”斯塔基说,把手伸过来摸着他的脸“不中用了,不可能再中用了。现在该由你负责了。他希望你能尽快离开这里前往华盛顿。他正在考虑任用你,他把你这个傻瓜当作一块儿沾满血渍的烂布,而你却要立正对他满口称是并按他说的去做。我们已尽全力了,这就够了。我相信这也足够了。”

    “看来这个国家应对你顶礼膜拜了。”

    “风门杠烧坏了我的手,但我我仍要尽可能久地握着它,莱恩,我握着它。”他满怀激情地说着,但他的眼睛却漫无目标地转来转去,最后又盯住了监视器,有一会儿他的嘴都发抖了。“没有你我可能啥都干不成了。”

    “好啦我们还是去散会儿步吧,比利,怎么样?”

    “你还能这样说,伙计。不过听着,有件事特别重要。你一有机会就要去看一下杰克克利夫兰。他知道我们已识破了这层铁幕或竹幕。他知道如何同他们打交道,而且他也不会办糟他必须办的事。他应当知道很快就将发生的一切。”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比利。”

    “我们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考虑。”斯塔基说道,脸上浮现出一种怪诞的笑意,抿了一下嘴唇。他用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黄色电报纸。“现在已失去控制了。在俄勒冈、内布拉斯加、路易斯安那、佛罗里达都已爆发了这种玻墨西哥和智利也发生了不明病因的玻当我们失去亚特兰大时,我们也失去了能极好地对付这一问题的3个人。我们不知道我们会同斯图尔特雷德曼走向何处。你知道他们给他打过蓝色病毒这件事吗?他还认为那是止痛针呢。他抗住了这些病毒,但却没人有任何其他想法。如果我们能有6周的时间,我们就可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了。但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个流感的故事实在是编得再好不过了,但它却是强制性的——强制性的,你懂吗?正如美国人为地创造这种局面一样,其他人任何时候也不会看清这一点的。这种事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幻想。”

    “克利夫兰在苏联有8个或10个人手,在欧洲卫星国每一个国家有5到10个人,在红色中国到底有多少人连我也不知道。”斯塔基的嘴唇再次抖了起来“你今天下午见到克利夫兰时,你要告诉他罗马城垮了。你不会忘了吧?”

    “不会的。”莱恩说道。他的嘴唇感到一阵莫名的冰冷。“但你确实期望由他们来做这件事吗?这些男女们?”

    “一个星期前我们的人就拿到了这些小药瓶。他们认为它们含有由我们的航天型卫星制导的放射性粒子。这就是他们需要知道的,不是吗?莱恩?”“是的,比利。”

    “而且如果事物要由坏变得更坏的话,啥时候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蓝色工程不会被渗透到底的,我们可以肯定这点。一种新的病毒,一种变种我们的对手可能会去猜测,但时间已不够了。势均力敌,莱恩。”

    “是这样。”

    斯塔基又盯住了监视器。“我女儿几年前给我一本诗歌。是一个叫伊茨的人写的。她说每一个军人都应读一读伊茨的诗。我认为她的想法是一种玩笑。你听说过伊茨这个人吗?莱恩?”“我想是这样的。”克赖顿说道。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告诉斯塔基这个人叫做伊茨的想法。

    “我读了诗的每一行,”斯塔基盯着早已沉寂下来的自助餐厅说道“主要是因为她认为我不会读。错就错在过早下结论。虽然其中有许多我不明白之处——我认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必须是疯狂的——但我却读完了这本诗歌。这是一本滑稽可笑的书,并不特别有节奏。但其中有一首却是我终生都不会忘怀的。正如这个人所描写的那样,我所献身的每件事似乎都是无望的,都是该入地狱的事。他说,事物都会烟消云散,核心是维持不住的。我认为他指的是事物都会土崩瓦解的,莱恩。我相信他的说法。伊茨知道事物到头来最终都是要烟消云散的,即使他不知道任一事物是否都会这样。”

    “是这样的,头儿。”克赖顿平静地说。

    “我第一次读它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现在仍感觉如此。其中一部分我都背下来了。凶残的野兽,最终也会变好?走向伯利恒的萎靡不振者,也能获得新生?”

    克赖顿默默地站着,无话可说。

    “那头野兽仍我行我素。”斯塔基转过身来泪流满面,咧着嘴说道:“它们仍我行我素,甚至比伊茨想象的更为凶残。世界正在土崩瓦解。尽可能多尽可能久地多干些事吧。”

    “好的,头儿,”克赖顿说道,头一次感到了眼中泪水的刺痛“是这样的,比利。”

    斯塔基伸出一只手,克赖顿用双手握住它。斯塔基的手又糙又凉,就像包着蛇皮的小动物一样,留下的只是爬行动物外壳中易碎的骨骼。泪水涌出了斯塔基的眼窝,从他精心刮过的脸颊上流下。

    “我有件事想请你办一下,”斯塔基说。

    “请说吧,头儿。”

    斯塔基从右手上摘下西点军校的戒指,从左手上取下结婚戒指。“给辛迪的,”他说“给我的女儿辛迪的。希望你能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她,莱恩。”

    “我会的。”

    斯塔基向门口走去。

    “比利?”莱恩克赖顿在他身后叫了一声。

    斯塔基转过身来。

    克赖顿直挺挺地站着,泪水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淌。他举手敬了个军礼。

    斯塔基再次转过身走出了门外。

    电梯频繁地上上下下。报警器尖叫了起来,发出令人悲哀的声音,似乎知道它在警告一种已经错过的情况——斯塔基用专用钥匙在电梯顶上打开了电梯。斯塔基推测,当他驾着吉普车通过散乱的试验场无人居住层,通过标有“高度保密区,不经特别许可,不得入內”字样的大门时,莱恩克赖顿可能正在跟踪显示器上盯着他。检查站看上去就像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检查站。浅黄色玻璃后面的士兵们都已死了,在沙漠的干热中迅速变成了木乃伊。小亭子是防弹的,但却挡不住细菌。斯塔基开车经过时,他们玻璃球似的凹陷的眼睛仍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沿着半圆形活动房和低矮的建筑物之间纵横交错的肮脏公路运动的,只有斯塔基自己。

    他在一座矮粗的标有“未经a-1-a许可,绝对禁入”的地堡外面停了下来。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鼓足勇气用钥匙打开了电梯。一个像火钳一样僵硬的门卫尸体,在电梯门左侧的玻璃室检查站中盯着他。当电梯来到,门打开时,斯塔基迅速走了进去。他似乎感到那个死去的警卫的眼珠仍在盯着他,眼睛就像两块布满灰尘的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电梯迅速下降,他感到胃中一阵翻腾。电梯停住时,一个小铃轻轻地叮当了一声。门慢慢地滑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腐味。不是十分强,这是因为空气滤清器仍在工作着,但即使空气滤清器也难以完全除掉那味道。人死了以后,他也希望你能了解一些事情。斯塔基想道。

    电梯前面几乎散躺着一打尸体。斯塔基在尸体中间跳来跳去,不想踩上一只正在腐烂的柔软的手臂或绊倒在一条伸开的大腿上。那样可能会使他发出他实在最不希望发出的尖叫声。在坟墓中不要叫,叫声会使你发疯。但现在他就实实在在地在一座坟墓中。这座耗费巨资建起来的科研设施,却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坟墓。

    电梯门在他身后慢慢地合上,向上走时,发出了一阵嗡嗡声。斯塔基知道,它不会再下来了,除非另外有人再用钥匙打开。一旦设备遭到破坏,计算机就会接通抑制程序。为什么这些可怜的男女会躺在这儿呢?显然是他们都希望计算机会切断应急程序。为什么不呢?这确实有一定逻辑。任何东西都会出错的。

    斯塔基沿着通向自助食堂的走廊走下去,脚后根发出沉重的卡嗒声。头上,嵌入像倒扣着的方冰盒一样的固定物中的日光灯,抛洒出刺目的无影光。这儿有更多的尸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是一丝不挂,头上满是弹孔。身体扭曲着。斯塔基想,肯定是他先用枪打死她,而后再自杀的。即使染上了病菌,爱情仍然存在。男人的手中仍握着一支军用0。45口径的手枪。砖砌地面沾满了血迹和像燕麦片似的灰东西。他感到毛骨悚然,急忙弯下腰摸了摸那个女人的胸膛,看他们的肌肉是否僵硬。

    接着走到大厅里,一个男人背冲着门坐在那里,脖子上用鞋带系着一个标牌。下巴向前垂着,遮住了标牌上写的东西。斯塔基把手放在那人的下巴上,把他的头推到后面。看见那人的眼球深陷在眼眶内。标牌用红色记号笔写着:“现在你知道它在工作了吧?还有问题吗?”

    斯塔基让那人的下巴落下来,头靠在硬角里,发黑的眼窝全神贯注地向上盯着。斯塔基开始往回走,又哭了起来。他觉得之所以哭,是因为他不会再提任何问题了。

    自助餐厅的门敞开着。外面是一块大软木公告板。斯塔基看到板上写着,6月20日将在这里举办一次保龄球比赛。由“邪恶穷人队”对“第一勤务兵队”争夺基地的冠军;安娜弗洛斯想在7月9日开车到丹佛或博尔德,想找人分担驾驶工作和开支。另外,理查德贝茨希望把一些小宠物送人,一只半大的长毛牧羊犬和一只半大的圣伯纳德狗。还有每周都要在自助餐厅举行的克教派宗教服务。

    斯塔基读完了公告牌上的每一项声明,然后向里走去。

    这里的气味很糟,到处弥漫着食品和死尸的恶臭味。斯塔基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似乎其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老兄——”斯塔基叫了一声,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再也想不起该说些什么了。

    他缓缓踱到将脸埋在汤盘里的弗兰克d布鲁斯所呆的地方。弯腰看了弗兰克d布鲁斯好一会儿,然后揪住头发把布鲁斯的头拉了起来。汤盘也一块儿提了起来,时间一长汤就凝固了,就把他的脸同汤盘粘在了一起。斯塔基胆战心惊地在汤盘上敲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敲掉了。汤盘口朝下落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大多数汤仍粘在布鲁斯的脸上,就像一堆发霉的肉冻。斯塔基掏出手帕,尽可能把那些汤往下抹。弗兰克d布鲁斯的眼睛被汤粘到了一起,斯塔基抑制住去抹眼睑的想法,害怕他的眼睛也会像那个带标牌的人一样陷进脑壳里。他甚至更害怕被胶状物托着的眼睑,会像遮阳帘一样翻卷上去。他最害怕的还是弗兰克d布鲁斯眼中可能表达的意思。

    “布鲁斯,你这个私生子,这下该轻松了。”他缓缓地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放在布鲁斯的脸上,立刻就粘了上去。斯塔基转过身,大步地甚至就像在检阅场上一样走出了自助餐厅。

    走到通往电梯的半道上,他又走到脖子上挂着标牌的男人那儿。斯塔基在他旁边坐下来,解开挂手枪的皮带,把枪口放进嘴里。

    枪响了,声音沉闷而又缺乏戏剧性,甚至在这些尸体中也未造成哪怕一点点显眼之处。空气滤清机吸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火药味。在这个蓝色建筑物的内部,笼罩着死一般的沉寂。在自助餐厅,斯塔基的手帕己不再粘在私生子弗兰克d布鲁斯的脸上,它飘落到了地板上。布鲁斯似乎并不介意,但莱恩克赖顿却发现他自己越来越多地窥视那台展示布鲁斯的监视器,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比利在盯着看的时候,没把那个人眉毛上的汤弄掉。他不得不迅速地去见美国总统,但凝结在弗兰克d布鲁斯眉毛上的汤却令他不安,非常不安。

    第23章

    黑衣人兰德尔弗拉格,在51号国道上大步向南疾行,享受着路两边的夜色。这条公路是由爱达荷通向内华达的。从内华达他就可以走向四方了。从新奥尔良到诺加利斯,从波特兰、俄勒冈到波特兰、缅因,那里就是他的老家了,谁也没他更了解它,更爱它。他知道那里每条路的走向,即使在夜里他也不会迷失方向的。此刻,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他正处于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在特温福尔斯以西,跨越两个州的达克瓦利保留地以北的某个地方。这还不够准确吗?

    他走得很快,靴后跟踢踢踏踏地敲击着路面。一有车灯出现在地平线上,他就赶快走下路面,消失在长有高草的路肩上当汽车从他身旁开过时,司机似乎也会感到一阵寒意,似乎他经过的是一段旷野,沉睡的妻子和孩子们也感到了不安,似乎所接触的一切都与他们同时所做的一个噩梦有关。

    他沿着51号国道向南走去,磨坏的牛仔靴后跟敲打着路面。他下身穿褪色细斜纹牛仔裤、上身穿一件黑色粗斜纹茄克衫,个子高高的,从外表上看不出年龄。兜里满满地装着50本不同种类的相互对立的书籍——各季节用的册子和各种诡辩术。内容无所不包,像核电站的危险;国际犹太人联合会在颠覆友好国家政府中所发挥的作用;中央情报局反可卡因组织的联络;农场工人联盟;耶和华见证会(如您能回答其中10个问题为“是”的话,您就会得救了);主张好斗和精神平等的黑人;三k党等等。这些东西他应有尽有。茄克衫的两边的胸兜上各有一个带图案的纽扣——右边是一张可爱的笑脸,左边画着一头死猪,并写着“您的猪肉味道如何?”的字样。

    他一直走着,既不停下来也不放慢速度。他的眼睛似乎已因这一晚上的各种可能性快要爆裂了。他背着一个磨损了的旧童子军背包。你可以想象,他的脸上也许还有暗暗升腾着的欢喜——也可能你会猜对的。这是一张有着令人恐惧的丑陋的脸。这张脸会使停车场疲惫的女招待手中的盘碗打碎,会使小孩儿骑着三轮自行车冲入木栅栏然后带着刺破他们膝盖的木桩碎片悲号着扑向妈妈,这张脸还会使酒吧间有关击球平均水平的争论变得血腥起来。

    他在51号国道上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的某个地方向南走着,现在更加靠近内华达了。很快他就要宿营了,要美美地睡上一整天,夜幕降临时才醒过来。当他在一堆小小的篝火上做晚餐时,他就会理解:这些词是来自某些破烂不堪的涩情小说,还是来自米恩坎普或r克拉姆的连环画中,或是来自某个美国头面人物四面楚歌的反对派文件,还是来自爱国者之歌。它们被印成文字时,弗拉格就成了一名具有平等机会的读者了。

    晚餐后,他就将继续上路,在这条穿越荒野的公路上继续南行。边走边看着、闻着、听着由于气候变得越来越干旱而只能生长北美艾灌丛和风滚草的旷野,看着远处像恐龙脊背一样拔地而起的群山。到明天或后天拂晓,他就可进入内华达了,先到奥怀希,然后再去芒廷城。在芒廷城他要去见一个叫做克里斯托弗布雷登曼的人,看能否从他那儿弄到一辆漂亮的汽车和一套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然后尽可能荣耀地生龙活虎般地回到故乡。那个有着像神奇的毛细血管一般四通八达公路网的国度,会接纳他,为他除去身上每一个地方——心、肝、肺、脑中黑色异物的斑点。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傻瓜,是一个寻找软组织予以刺穿的骨刺。

    他甩开双臂大摇大摆地走着。他知道,而且非常清楚地知道,穷人和疯子,职业革命家以及那些被教会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在这条道上行走时常常是躲躲闪闪的。他们并不期望别人会将他们迎进墙上贴有标语和广告的廉价房间,迎进由于经历了爆炸而用锯断的管子支撑着的地下室,迎进制定疯狂计划,如:暗杀内阁成员;绑架正在访问的高官们的子女;或是带着手榴弹和冲锋枪闯进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会议,按名单谋杀有关人员等的密室。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即使最疯狂的人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斜视一下他那黝黑、龇牙咧嘴的面孔。那些曾同他一起上过床的女人,有时甚至只是为了从冰箱中弄到一点儿吃的而同他xìng交的,她们往往只是用僵硬的身躯来接纳他,而脸却扭向一边。当他进入会场时,那种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背后议论、反诉、指责、意识形态上的诡辩就会立刻停下来,出现片刻的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开始求助于他,仿佛他是手提一台破而可怕的发动机来到他们中间的。一些事情远比那些离经叛道的化学系大学生在地下试验室中制造塑胶炸药,或从那些贪婪的退役军人手中获取武器还要坏上千万倍。仿佛他是带着一支血锈斑斑且在润滑油中包藏了数百年之久的破枪来见他们的,而他现在却又准备了一件像一个插着炸药做的蜡烛的生日蛋糕带到会议上。当他开始讲话时,会议就变得理智和有纪律了——就像疯子们被制服了一样理智而有纪律——会在种种事情上达成一致。

    他继续大摇大摆地走着,双脚在长统靴中来回晃荡着。脚和靴子是他的老伙伴。芒廷城的克里斯托弗布雷登曼会把他认成理查德弗赖伊的。布雷登曼曾是亡命者们开展活动的地铁系统的一名乘务员。从气象局人员到格瓦拉旅,有半打左右的不同组织,都知道布雷登曼有钱。因为他时而给自由大学上课,时而以诗人身份到西部各州,如犹他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巡回讲学,同时还给一所高等学校讲授英语课。他曾希望用诗歌这种活生生的精神麻醉来使中级班的少男少女们神醉心迷。布雷登曼现在已快60岁了。20年前,他由于同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关系密切,而被加利福尼亚的一所大学辞退。由于同一个又一个激进组织有联系,而于1968年在大芝加哥警察会议上遭逮捕。

    这个黑衣大汉边走边笑。布雷登曼只是一个联系人,那里还有成千上万个联系人——那是些带着各种小册子和炸弹散布在各地的疯子们。他们相互用接头暗号进行联络,随时准备采取行动。在纽约,他的名字叫罗伯特弗兰克,他声称自己是一个黑人,对此任何人都不会提出质疑,虽然他的肤色很浅。他曾和一位对自己失去左腿怀有深仇大恨的名叫纳姆的黑人老兵一起,在纽约和新泽西杀掉过6名警察。在佐治亚,他是拉姆齐福雷斯特,内森贝德福,德福雷斯特的一名远房后裔,在他的档案中记载着参加过两次抢劫、一次阉割行动和一次焚烧黑鬼贫民窟的行动。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是在60年代初第一次民权浪潮期间的事了。他有时会认为他可能是在那场冲突中丧生的。他肯定忘了以前发生在他身上的许多事,只知道他确实来自内布拉斯加,曾经同一个叫作查尔斯斯塔克韦瑟的罗圈腿红发男孩在一所高等学校上过课。他对1960年和1961年的民权进军活动仍记忆犹新——斗殴、夜袭以及那些仿佛里面的某种怪物越长越大乃至容纳不下的教堂大爆炸。他仍记得1962年到新奥尔良的流浪以及同一个散发要求美国让古巴自决小册子的青年人的会面。那个年轻人肯定是奥斯瓦德先生。他曾拿了奥斯瓦德的一些小册子,至今他仍保留着两本,但都又破又皱了。他曾出席过100来个相关委员会的会议。他曾参加过百十个大学校园内反对10多家公司的示威游行。当他们去上课时,他曾书写过令当权者最为难的问题,但他从未用这些问题来问过自己;那些当权者可能把他龇牙咧嘴满腔怒火的面孔看作是报警。他也从未在集会上发表过演讲,因为麦克风往往以尖叫来对那种歇斯底里做出反应,或是将电路烧坏。但他却写过发言稿,有好几次这些讲话则是在一片骚乱、推翻汽车、破坏选举投票活动和暴力示威中结束的。在60年代初,他曾认识过一个叫唐纳德德弗里茨的男人,并建议德弗里茨采用辛魁这个名字。他曾帮助制定绑架一名女继承人的计划,建议将这位女继承人弄疯而不是勒索赎金的人也是他。在警察进去之前以及德弗里茨和其他人喝醉尚不足20分钟,他就离开了洛杉矶的那座小屋;他鬼鬼祟祟地走在那条街上,胀鼓鼓的脏靴子敲击着路面,脸上浮现出吓得妈妈们一把抓起孩子就推进屋里去的表情,这是一种会使孕妇们感到早产阵痛的表情。后来,当这个团伙的残余分子被抓获时,全都知道这儿还有一个同该团伙有牵连的人,而且可能还是一个重要人物,是一个年龄不轻、叫作“步行者”或布格伊曼的人。

    他四平八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两天前他还在怀俄明的拉拉米,与其他人一起爆炸了一座发电厂。今天,他已在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的51号国道上,行进在通往芒廷城的公路上。明天,他就会在另外的某个地方。他比任何时候都快乐,这是因为

    他站住了。

    因为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走来。他能感觉到,在夜晚的空气中他几乎能闻到它,这是一种来自各个地方的热乎乎的煤烟味,似乎上帝正在准备一次野餐,来烧烤所有的文明。煤炭已经热了,外面发白呈片状,而里面则像恶魔的眼睛一样红。一个大家伙,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走过来。

    他脱胎换骨的时刻即将到来。他将获得再生,他将从某个涂成沙色的庞然大物的产道中获得新生。这个庞然大物正处于宫缩的阵痛之中,当产血喷涌而出时,他的双腿就缓缓地晃动着,火红的双眼则盯着那虚无飘渺的空间。

    当时代准备再次变化时,他才出生。此事将要发生了,将会在爱达荷这个柔和的夜晚发生。

    现在就是再生的时刻了。他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他还要最后再耍一下手腕呢?他闭上双眼,把热乎乎的脸稍微抬向那正准备迎接破晓前的黑暗的夜空。他全神贯注,他笑了。他那肮脏失修的靴后跟开始抬离路面,1英寸,2英寸,3英寸。他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现在他的脚正在往上升,双脚已离开了地面,他已平稳地悬在公路上空。

    然后他感到天际出现了些许破晓的亮光,他把自己再次降下来。那个时刻尚未到来。

    但那一时刻稍纵即逝了。

    他开始继续赶路,龇牙咧嘴地,准备寻找一个度过白天的地方。时间过得可真快,快得他都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第24章

    凤凰城报纸称为“顽固不化的娃娃脸杀手”的劳埃德亨赖德,被两名警卫带到了凤凰城监狱最为安全的侧厅里。两名警卫中的一个是流鼻涕的家伙。这两个人看上去都脾气不好。侧厅的其他囚犯都像受检阅似的对劳埃德表示欢迎。在马克斯,他可算得上是个名人了。

    “嗨!亨赖德1

    “进来啦,你这家伙。”

    “告诉d。a。,只要他让我出去,我是不会让他伤害你的1

    “要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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