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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兜的、星眼朦胧的美女,原来夏稚已经把外衣给脱了,风情万种地等着他挥鞭上马。

    “我眼晕!”景皓假意抬手挡住双眼。

    “去!”夏稚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圣女贞德啊?!”

    一边说着,她顺手就捻熄了灯,借着窗外的夜光,一点一点地,脱了个精光,赤裸裸地站在屋子中央,通体生光。

    “别吓我,我是处男,我怕怕!”情急之下,景皓怪叫一声,冲进卧室,反手把门锁上,打死都不肯再露面。

    夏稚有一个多月不理景皓,在报社碰见了,她视若无睹地擦身而过,眼中茫然无物,当景皓是透明的。景皓猜想,她一定是在思考,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走向。

    景皓不去打扰她,他期望时间能够让夏稚冷却下来,恢复理性,然后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爱他。然而有一天,他在报社的茶水间被夏稚堵住了。

    “景皓,你就这么漠视我的行踪?”夏稚劈面问道。

    “你不是小孩子,做事会有分寸的。”景皓含蓄道。

    “我在调查你——”

    “调查我?”景皓忍不住笑“调查我什么?身高?体重?饭量?”

    “她有情人。”夏稚清晰地说了出来。

    “谁?谁有情人?”景皓一时不明白。

    “你深爱的女人,蔡惜。”

    “这对我的官司有用吗?”景皓心头抽痛。

    “没有。”夏稚回答。

    “可以帮助我,留住我的儿子吗?”

    “不可以。”

    “那么,我不想了解详情。”景皓意欲脱身。

    “但是,”夏稚拦住他“事情的真相,可以让你看清楚你的最爱。”

    “我不是傻子,我猜得道。”景皓颓丧地闭了闭眼。他一直没有告诉夏稚,离婚以前最惨痛的那一段日子,他曾经上演拙劣的警匪片,在网络公司门前昼伏夜出,力图查证蔡惜外遇的痕迹。

    “对方是一名医生,比蔡惜年长二十岁”夏稚说。

    “我不想知道!”景皓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他们幽会的地点,是城外的一家度假村。”夏稚不肯放过他。

    “我求你”景皓疲倦已极。

    “我那里有一张光盘,有兴趣的话,请到我家里来。”夏稚扔下一句,转头就走。

    “我不会去!“景皓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

    他预感到,他会去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得住。而他当真就去了,在三天以后的傍晚。夏稚候在家中,见到他,并不感觉意外,淡淡一笑,默不作声地将一张刻录好的光盘插进影碟机。

    画面上出现了蔡惜,她独自坐在宾馆的大堂里。接着,镜头摇转,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个子相当高,瘦削、结实、矫健,从一部车中走下来。景皓一眼认出来,那部神秘的黑色帕萨特,正是他在跟踪蔡惜时所见到的。黑色车子,白色裙子。蔡惜随风而逝。

    “她骗了我,”景皓喃喃道“她说她没有第三者”

    夏稚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起身做了一杯浓郁的茶,递到他手中。景皓立即握住那只茶杯,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指关节微微泛出青色。

    那个男人走进宾馆大堂。蔡惜站起身,踮踮脚尖,吻了吻他的眉际,非常亲密,非常默契。他们没有说话,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一个近镜头,现出男人的面目。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皮肤黎黑,略有皱纹,一双像豹类一样敏锐、犀利的眼睛。

    “啊?”景皓失声喊出来。

    “你认得他?”夏稚惊讶。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他呢?”景皓如芒在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

    电梯当地一声,停了下来。男人和蔡惜一前一后地穿过铺着长毛地毯的幽静的走廊,在一间房门前站定。男人取出宾馆专用的感应卡,开了门,他们双双走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徐徐关闭。

    夏稚按动“暂停”键,画面凝固在那一瞬间。一扇紧闭的门。门内香艳旖旎的景色,一场疯狂的男欢女爱,尽在不言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景皓神色仓皇,如丧家之犬。

    “这位仁兄,资历不浅,”夏稚旁白“他不仅是知名的妇产科专家,而且是本市最大规模的一间医院的院长。”

    “维尼,就是由他接生。”景皓呆呆地补白。

    “而你,一直蒙在鼓里,一直在谴责自己,一直在追悔,一直以为错在自身!”夏稚略为激动。

    “郎未娶,卿未嫁,他们的交往也很正常。”景皓强迫自己冷静。

    夏稚不搭腔,按动“播放键”让景皓继续观看。光碟的下半部分,是一段探访摘要。有度假村的收银员出示厚厚一撂收费清单,镜头出现最早一张的日戳,最末一张的日戳。又有服务员指认相片中的蔡惜,等等,仿同一次手法专业的刑事侦察。

    “看明白了吧?”夏稚不留情面地指了出来“这对男女偷情,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我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的察觉呢?”景皓脸色发白。

    “四年了,他们在一起,已经四年了,”夏稚不动声色地强调“早在维尼诞生以前,你亲爱的惜惜,就脱离了婚姻的轨道。”

    蔡惜在孕期的暴躁,时不时的出神,突如其来的忧闷,大肚皮上的彩绘,产检时的紧张,终于找到了注解。原来这根本就不是景皓一厢情愿认定的什么生理现象,她的心,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挣扎。

    可是在蔡惜生命的天平上,景皓跟维尼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及那个老男人的重量!最终被她淘汰出局的,是对整件事一无所知的景皓。

    “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我不想知道这些”一念至此,景皓心如死灰。世事苍凉如斯,超越他的承受,他巴不得找个洞穴,蜷缩起来,从此不问人间爱恨。

    夏稚走过来,在景皓面前,蹲下身,像个小小的幼童一般,把脸贴在他的膝盖处。景皓不动。夏稚抬眼看着他,真挚地说:

    “景皓,我雇佣了私家侦探,调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查明了一切,就是希望,你能够彻彻底底地告别蔡惜,同你过去的情感决裂”

    “谢谢你,夏稚。”景皓紧紧地握一握她的手,松开来。

    “但是——”夏稚瞟他一眼。

    “但是什么?”景皓不解。

    “接下来,你就会说‘但是’了,”夏稚双目直视前方“你会说,但是我的心已经被蔡惜占据,没有剩余的空间。”

    “没有‘但是’,”景皓态度诚恳“我要说的是,夏稚,如果你不嫌弃,我会永远永远把你当作最好、最重要、最贴心的朋友。”

    “你还是爱着她?”

    “我恨她。”景皓说。

    “不,你爱她,”夏稚平静道“那天,在你家楼下,当你们面对面的时候,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你的感情——你没有骗我,你刻骨铭心地爱着她。”

    景皓不响。

    “你在等她回来?”夏稚问。

    “她不会回来的,她很固执,一旦做出某个决定,就绝对不会轻言改变,”景皓叹口气,道“而且,在骨子里,她是个无比骄傲无比倔强的女人,哪怕伤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她都不会吭一声,打落牙齿和血吞。”

    “看来,你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夏稚斜斜睨他“我想知道的是,假设她肯回头,你会怎样做?”

    “她不会。”景皓笃定。

    “不见得吧,”夏稚道“等事情凉下来,她迟早会觉得那个男人和你一样,是个黄脸公,她迟早会觉得与他做ài和与你做ài同样乏味。”

    景皓心里咯噔一下。

    “到那个时候,也许她会要求回来,你怎样呢?”夏稚问。

    “讲个故事给你听,”景皓说“从前,有一个风流才子,迷上了一位名媛。这位小姐对他说,‘只要你在我窗下花园的石凳上,等我一百个通宵,我便嫁给你。’才子照做了。但是到了第九十九个夜晚,他倏地站了起来,离开了那位小姐的花园。”

    夏稚凝视着他。

    “我们回不去了,”景皓酸涩地一笑“爱是一回事,但重新接受一段千疮百孔的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和她的未来,已经被她拦腰斩断,就此终结。”

    “你的感情,会有新的未来?”夏稚隐晦地问。

    “朝前走,不要停下来,”景皓低低说“夏稚,你会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男人。”

    “我以为,我已经等到”夏稚幽幽道。

    “我没钱,拖着个孩子,又有过被抛弃的污点,属于没人要的剩男,全世界的女人都不会愿意嫁给这种窝囊废。”景皓无限疲惫,狠命糟蹋自己,作践自己。

    “我有钱,又没有孩子,属于没人要的剩女,剩男剩女,取长补短,不是正好吗?”夏稚居然诙谐道。

    “夏稚,我不值得你爱,”景皓闭上眼睛“我是个伤者,爱情的伤者。我的伤疤,或许有结痂的一天,或许,永不痊愈。”

    “景皓,在我们上床的那天,你当我是什么?”夏稚悲哀地问“一张创可贴,对吗?”

    “对不起。”景皓能说的,只是这三个字。

    “你知道吗,景皓,创可贴在疗伤的同时,已经深深附着于你的皮肉,撕开的时候,一样会很痛的。”夏稚在黑暗中,看着他的双眼。

    “我已经在痛了,”景皓坦白“这是跟当初受伤时,不同性质的痛感。”

    “我等着你,景皓,”夏稚匍匐过来,把头靠在他胸前,温柔地说道“我不会打扰你,不会给你压力,我有信心,有耐心,等到你完全修复的时候。”

    “不要等我”景皓喃喃道。

    “我突然可以深切地理解那首滥觞的诗歌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夏稚解嘲地念出一句网络诗歌。

    “我会背诵,”景皓打断她,开玩笑似的一口气背下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

    夏稚死死盯着他。

    “怎么样?这种绕口令一样的诗,我照样能够倒背如流,是不是很有天才的嫌疑?”景皓笑着说。

    “你不尊重我的感情。”夏稚静静地说。

    景皓哆嗦了一下。这是一个严厉的控诉!

    “夏稚,我们是好朋友”景皓软弱地强调。

    “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一生的好朋友,或者,在一个美妙的路口,我们的关系会发生转折,成为一对幸福的恋人。”夏稚软下来,呢喃道。

    “没有那个路口,夏稚,我们的关系不会有所转折,”景皓委婉地说“我希望我们此生都是纯粹的好朋友,超越性别,超越欲望。”

    “景皓,别急着拒绝我,我答应你,我自愿等着你,”夏稚抱紧他的腰,柔情万斛地诉说着“如果我的爱情强人所难,不受欢迎,使你感到不快,防碍了你的生活,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不是死缠烂打的18岁少女,我有自知之明,我会抽身引退的”

    景皓闭上嘴巴,不再与她辩驳,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棘手问题,一时半会儿弄不清答案的。他干脆顺势把她拥在怀里,贴贴她的面孔,微笑地说:

    “别害怕,我的胡须又长出来了。”

    然后他从容地放开她,用一种亲切的表情对她微笑——就像一个人对着自己逝去的往事微笑。他没有再碰她一下。

    他明白,如果今夜,在极度的失落和伤感中,他能够坚定地抵御住夏稚的色诱,那么他无疑就获得了对这个女人的终身免疫力。

    景皓没有辜负自己,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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