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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壮地冲向大学校门,耗尽自己和父老乡亲们的无数心血后,终于有个别幸运者到达了梦寐以求的高校课堂,四年后却要面对大学欠下的沉重债务,又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求一个饭碗,城市里,没有根的孩子犹如浮萍,无论是在任何方面,在这个大学文凭急剧贬值的时代,农村子弟整体上都是出于竞争弱势的。

    处处碰壁心力交瘁后返乡的学子有很多甚至连自己解决温饱都做不到,让乡亲们对于大学的信仰也为之破碎。

    这里的人太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为了一丝丝的希望他们肯付出比许多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但是当一个苦苦追索的神话从高处坠下时,谁又能理解他们内心的煎熬?

    “像你们刚才说,大龙可以去当建筑师,我看孩子高兴,我就没打短。”

    张校长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眉间是挥之不去的愁绪“农村孩子学不起画画啊!大龙家父亲去了,国家对他们家有补助和照顾,读书还是可以的。画画这种事,随便画着玩玩还好,要是真学这个,他的妹妹也许就读不上学了,还不如就这么苦一点,兄妹两个都能读上去。”

    “光顾着惊叹孩子的天赋了,忘了美术生多花钱”

    黛文婷露出失望和后悔地表情。

    “没事,孩子明白你的心意就行了,不能当美术生,也可以当多个兴趣。”

    江昭辉将她的手握住。

    杜若没说话。

    作为一个快要走出学校的大学生,她当然知道外面的竞争有多激烈,所以才执意要得到一个文凭够硬的研究生学位,选择支教保研这条道路。

    就连她们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都能感受到进入社会的困难,又怎么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这些迷茫又无奈的念头?

    带着这样沉重的心情,老师们又跟着张校长走访了其余几家。

    和大龙家相仿,这些校服必须要拆分的人家,无一不是条件太差、家里有弟弟妹妹或年老的老人要御寒衣物,一件衣服轮流穿的。

    即使是孩子,在学校里也想保有一丝尊严,固执地不肯说出家里已经穷到无衣御寒的地步,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我不冷”的理由来搪塞,就连老师已经家访了,依然固执着坚持自己“不冷”

    等“家访”结束,他们曾经的那些义愤填膺和不平也荡然无存,大家都默默无语。

    “要不,我们学着李老师和方老师,把捐衣活动再搞起来吧。”

    江昭辉一路上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尤其是一些穷困学生家的外面,可见他已经有了想法“现在才十一月份就这么冷,等入了九,这些人家怎么过?”

    就凭那些漏风的砖墙,就算冬天不出门也不一定扛的过啊。

    “这里物流太不方便,等各地捐献的衣物送过来,说不定冬天都过去了。”

    他们从西安购买的校服,用了足足二十天才到,这里只能走ems,其他地方更慢,谁知道到这里要多久?

    再想想李老师和方老师分类、整理那些衣服时无法利用的部分,很难让人理解那些捐献的人是把这里当急需物资的地方,还是废品收购站。

    “那我就再开一次直播,帮这里的人募捐冬衣?”

    黛文婷迟疑了一下,建议着。

    “暂时还是不要了,你之前接受捐款的事儿引起那么大争议!”

    江昭辉一口否定了黛文婷的想法“你这个毕竟不是募捐直播,是私人直播室,别让人觉得你吃人血馒头!”

    黛文婷嘴唇无力地翕动了一下,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几个老师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才能改善这里人们的生活,可受限与阅历和生活经验的不足,即使他们很努力地在想,也想不出该怎么办。

    如果贫穷能那么容易改善,扶贫工作也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实在不行,只能选择在各个平台上发动捐献冬衣的活动。”

    秦朗无奈地叹气。

    说话间,又一次路过了村口的沟渠,那几个青年还在弯着腰刨着黄土地,已经挖出长长的一条来。

    看到几位年轻女老师又一次从他们身边过,那些青年放下了挖着沟渠的铁锹,不住地打望,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敢走上来和她们说一句话,几位女老师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直到他们绕出白集村外的那处山包,那种怪异的感觉才减轻了不少。

    与此同时,悠扬高亢又掺和着浓郁乡土味道的旋律却乍然而起,从白集村的方向传来。

    “山沟沟那个土坳坳,

    不见着长一根草草!

    吆上个骡子驮水水,

    十里八乡么跑断个腿腿!

    下坎坎那个爬洼洼,

    汗水湿透了褂褂”

    “是花儿。”

    张校长摇晃着脑袋,噗嗤笑了“这群男娃娃,脑子被驴踩啰!”

    也不知道他是说这些男娃娃看到女老师就唱“花儿”是脑子被驴踩了,还是这里的男娃娃也敢向外面来的女老师唱“花儿”是被驴踩了。

    在来这里之前,几个老师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边有一种叫“花儿”的民歌,却从未听过。

    于是哪怕心中有什么样的感受,在回程的路上能听到这样的“花儿”都是一种意外惊喜。当豪迈粗犷的“花儿”响彻荒野时,贫瘠和干旱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被抛洒的无影无踪。

    在没有生命的荒凉高原上,竟然有着这样一种压制不住的狂放不羁,汉子们扯开嗓子发出的那一声“大吼”仿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不甘和压抑都释放出去。

    是在地下孕育许久的种子,在破土那一刻的石破天惊。

    伴着这样牵人心肺的“花儿”老师们感觉心胸似乎都随之变得开阔,就连刚刚那灼热的目光,也不再觉得是一种冒犯。

    歌里对老天、对大自然、对命运的控诉,让他们纷纷想起自己决定来这里的原因。

    他们之中,有人是为了获得知名度、有人是为了摘得芳心,有人是为了获得保研资格,有人是为了减肥,有人则单纯是为了得到一份付出后收获的快乐

    谁又能想到,为了这样“动机不纯”目的来到这里的他们,现在会为了怎么让所有孩子都能穿上冬衣而在这里绞尽脑汁?

    几个月过去了,抿心自问,面对此情此景,我心是否依旧?

    是否真能甩手不理?

    他们,明明就不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来的这里啊。

    **

    沉默着回去的路上,某个黄土坷垃的山包上,黛文婷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

    孩子约莫三四岁大小,呆呆地看着走近的老师们,脸上脏兮兮地还挂着鼻涕,面颊上刻着饥色,却仍然掩不住他无邪的面容,正在地里刨着什么,似乎是找吃的。

    在辽阔无边的黄土高原背景下,他显得那么渺小,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刮没了。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因为这样没人看顾而跑出来的孩子,在这里实在是太多。

    这片贫瘠的大地上为什么要承载着这么多心酸和无助,有了这么多如同弃儿一般苦难的孩子?

    小孩孤零零蹲在无边无际地沙土中,看人时迷茫又麻木的目光,实在让人的步伐如同灌铅般沉重。苏丽和黛文婷几乎是噙着眼泪从包里掏出剩下的饼干,拆开包装塞到他的手里。

    而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再看她们,只是贪婪地啃着手里的饼干,闭着眼睛沉浸其中,一点一点地通过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咽下去。

    秦朗掏出包里的矿泉水,蹲下身准备喂孩子喝一点,却在孩子的脚边发现了什么。

    他从一堆乱草一样的“苦苦菜”里拈出几根细黑如发丝一样的野菜,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是发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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