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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金白利和坎特比女士呆在一起。离结婚议式只有十几个小时了。这时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找金白利。

    金白利当时正在试穿一套婚礼裙装。这套裙装早就设计出来了,只是为了能更适合婚礼庄重而喜庆的场合,坎特比女士又作了一些改进,增添了一点新装饰。它花了坎特比女士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无论是式样、做工,金白利都觉得无可挑剔。它不仅洋气、大方,而且非常雅致。金白利现在只是想穿上再最后感觉一下。

    来人是管理楼上杂事的女佣,说要和金白利单独说几句话。

    她们来到了大厅,女佣轻声说:“夫人,我平时负责清扫你父亲的房间,好几次去他都不在。可是今天他呆在房里,我敲门也不让我进去。我敢肯定他在里面,因为隔着门,我能听到他在哭。”

    “在哭?”

    “是的,夫人。”

    “他在哭?”

    “没错,夫人,”女佣重复着,把头昂了起来,仿佛想以此来增加她语气的可信度,好让金白利不再怀疑她。

    他在哭?不会的!金白利说什么也不能相信塞梭会哭!简直是胡扯!恐怕是一只叫春的猫误入了屋里,一个劲地想出来吧?她父亲可能根本就不在屋里。这个愚蠢的女佣居然会分不清猫叫和人哭!

    金白利叹了一口气,说:“那好,我换好衣服马上就去。谢谢你来告诉我。”

    金白利不紧不慢地比试完衣服。她暗地里觉得好笑:她父亲怎么会哭呢?!简直是荒唐之极!走出坎特比夫人的房间时,她本来决定不去理会这件事,因为她父亲的房间在府邸的另外一侧,离她的住处不算近,得走上好一阵子,要真去的话,岂不太浪费时间了?可是,要是那儿真的有猫可怎么办?它一定会拼命想钻出来。

    想到这儿,金白利朝塞梭的房间走去。在门口,她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她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没声音。她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希望会有一只猫从她脚旁逃走。可连猫的影子也没有。于是她把门又推开了一点,只见塞梭正一只手蒙住双眼,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身上还穿着睡袍,似乎早晨起床后还没换过衣服。

    金白利大吃一惊。一种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刚才难道真的在哭?不可能,但是

    “你没事吧?”她犹豫地问了一句。

    她的声音吓了塞梭一跳,他把手挪了挪,露出了红肿而充满血丝的双眼。那眼里没有泪花,也看不到泪痕。他刚刚可能是哭过,只是他把泪痕给擦掉了。

    “能有什么事?”他气势汹汹地说“当然没事。我他妈的怎么会有什么事?”

    金白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塞梭说话明显地有点含混不清。

    她注意到了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酒瓶。

    他喝醉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塞梭理查德是从来不贪杯的。晚饭时他要是想喝酒,从来只喝一杯,不会多喝。就算是在宴会上,他也是这个水平。

    金白利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她想恐怕没任何人见过他会这样,这可是太让人出乎预料了,金白利觉得非常好奇。

    “这么说,你下午去喝酒了?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我吗?是我喝酒了吗?”

    金白利皱起了眉头。“我想是的。”

    “那么我就是喝了,”塞梭不满地嘟哝着“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喝酒?你要嫁的那个该死的混蛋,到现在还没决定他到底要怎么办。”

    原来如此。这么说塞梭所受的煎熬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然而,在金白利记忆中,父亲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似乎只有发火才是他一贯的风格。

    “他让我想起了伊安。”塞梭继续咕哝着。

    “什么?”金白利以为他是在诅咒拉克伦的举棋不定。

    “伊安也喜欢喝酒。他从来就管不住自己,是个酒鬼。”

    “谁是伊安?”

    塞梭伸手企图去拿酒瓶,没拿到。为了回答她的问话,也就很快忘了酒瓶的事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丫头,你是不认识他的,他也不值得你去认识。”

    最好的朋友?就金白利所知,除了摩里斯的父亲汤姆斯之外,塞梭就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而且他们之间还主要是由于有生意往来。塞梭粗暴的性情很容易疏远人,因此这个叫伊安的人也许是很久以前,当塞梭脾气还稍微好些时的朋友。也许塞梭是心上人死后才变得这么愤世嫉俗、尖酸刻薄的?可惜当塞梭性情比现在好时,金白利还没有来到人世。

    现在金白利明白了塞梭为什么会喝醉酒了。不过,她对他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上床去休息。扔下他一个人不管,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于是,金白利故意问:“那么当伊安喝多了,他通常喜欢做什么?是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塞梭没能领会她的暗示。而且,她这么问简直是捅了马蜂窝。塞梭一下子面河邡赤,青筋暴跳起来,金白利完全想象得到他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金白利赶紧后退了一步。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塞梭咆哮起来:“他做什么?他会做什么?他偷了我的埃莉!他杀了她!他不得好死!让他在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

    上帝呀,金白利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她只听塞梭说是一个苏格兰人杀死了他的心上人,因此他痛恨所有的苏格兰人。

    “这么说伊安是个苏格兰人?你是说你曾经有个苏格兰朋友?”

    塞梭怒目圆睁地瞪着她:“那是他妈的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那时真是愚蠢啊,竟会犯下那么个大错!我一辈子都追悔莫及!从此我再也不相信苏格兰人了。”

    “可我不明白,既然你们是朋友,为什么他还会把她偷走呢?”

    “因为他也在爱着她!那该死的家伙一直保守着秘密,直到她死了才告诉我!我想杀了他!我真想砍了他!我那时真该要了那个畜牲的狗命!哦,我真后悔,当时我竟没下手!”

    金白利从来没有完整地听到过整个故事。她只是在父亲冲母亲发火时,从他那咆哮声中支离破碎地听到一点情节,知道母亲并非是父亲的挚爱,而只是第二选择。金白利吃不准塞梭今天会不会把所有情况都告诉她。

    “那她是怎么死的?”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因为伊安喝醉了!就那么回事!要是他脑子还清醒,是不会让她从马上摔下来的!深夜里他霸占了她,然后快马加鞭企图带她越过边境。她从马上摔了下来,当时就断了气。直到今天我都认为一定是她故意从马上跳下来的,因为她无法忍受那个恶棍的污辱!可那个无赖却说这是一次事故,是她的马遇上了坑洼地,马腿断了才把她给甩了出去。”塞梭哼了一声“该杀的骗子!他还想推卸责任!”

    “如果伊安也爱她,那他对她的死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痛不欲生?”

    “不,埃莉不爱他,他就反过来把气撒在我身上,一心只想报复我。”

    “报复?”

    “是的,我当时需要再娶个妻子。我没必要再等下去,因为对我来说,跟谁结婚都一样,我已经不会再去爱别的女人了。我选择了你母亲,但伊安早有预谋,他等我们订婚后,便开始勾引梅莉莎,让她爱上他。他要让我也尝尝爱一个心中另有所爱的女人的滋味。埃莉爱我,她并不爱伊安,伊安就想也以同样的方式来报复我。他成功了,因为梅莉莎至死都在爱着他。”

    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在金白利看来,她父母之间根本就没什么爱情可言,更没有什么温馨与和谐。他们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各自履行着自己角色该尽的职责。那么多年了,他们就这样过着,彼此几乎都很少说话。这些难道都是因为她母亲在爱着另一个男人?

    这时,塞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面带得意地说:“但真正可笑的是他!因为我一点也不爱你母亲!我之所以娶她,是因为我需要有个妻子,至于是谁,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伊安这个混蛋他是在白费心机,他就滚回他妈的苏格兰去了。

    最后胜利的还是我!哈哈,他这个蠢驴,居然还不知道他留下了你。”

    金白利一下子僵住了,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他留下了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塞梭眨眨眼,似乎一时也被她的这个问题给弄糊涂了。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耸耸肩说“你这个愚蠢的东西,一意孤行,非要嫁给那个苏格兰人。好吧,现在再把真相瞒着你,也没多少意思了。”

    “什么真相”?

    “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长得完全像他,眼睛,头发,甚至嘴巴处处都像。这一切都会让我想起他来!你母亲也承认了这事,而且是趾高气扬地承认了。哦,上帝呀!我把你说成是我自己的女儿也是出于无奈。不过我也不在乎。我从来也不指望你母亲能给我生一个继承人,因为我从来都不碰她。知道伊安在爱她,我说什么也不会同她离婚。况且离了婚我还得面对流言蜚语,何苦呢?因此我决不会放了她还有你。”

    金白利目瞪口呆地站着,无奈地慢慢摇着头,不敢相信似地说:“不,不,这不是真的。妈妈可从来没对我提起这事。”

    塞梭轻蔑地哼了一声:“傻瓜,是我让她发誓保守秘密的!她照办了,我才没把你们一脚踢出去,才没让众人耻笑她!”

    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不是她爸爸。他不是这句话在金白利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来回闪现着。她极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一线亮光照亮了她浑沌的思维,她只觉心中一亮:这个冷酷无情的暴君原来跟自己没一点儿血缘关系!她过去一直为自己不爱他,相反却痛恨他而感到内疚,现在这种愧疚感一下子没了,一种拨开云雾、重见天日的感觉涌上心头。金白利一下子感觉畅快极了,她差点笑出声来,她简直想高呼万岁了。

    塞梭原来不是她的父亲!他跟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金白利对此感到非常兴奋。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对人说起过这事。但是金白利太了解他了,她不相信是她母亲的誓言让他保持沉默的。他只是不愿意让公众都知道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罢了。金白利有点挖苦地这么想看。

    “那么他还活着?”

    “谁?”

    塞梭把头往后仰着,人靠在了椅背上,双目紧闭。他酒劲上来了。但金白利不想半途而废。

    “伊安,他还活着吗?”

    塞梭挣扎着睁开眼睛,然后眯着眼瞟了她一眼:“但愿他已经死了,正在地狱里受着煎熬!”

    “这么说你也不脑葡定,是吗?”

    “你想去找他?”塞梭嘲讽地问。“他不会感谢你告诉他有一个私生女儿的。他不爱你母亲,你这个笨蛋。他勾引她只是想借此来伤害我。他怎么会想跟你有什么爪葛呢?”

    哦,是的,也许塞梭说得不错。但如果那人还活着,还住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那见上他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当然金白利不一定非要与他相认。她可以把它作为一个秘密深藏在心底。起码她可以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如果他是一个在形象、气质、风度各方面都比塞梭强的人,那她也可以幸灾乐祸一番。难道不是吗?说不定她还可以体味一下生平从未品尝过的父爱的甜蜜呢。

    金白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也许还是不知道的好。到此为止吧,只要知道塞梭不是她父亲,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金白利转身朝房门走去。到门口时她回头望了塞梭一眼,摇着头说“你应该上床去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你可能就会有主意了”她这时又想起了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便问:“你究竟为什么哭?”

    “哭?”塞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满脸通红,嘴里不住地嘟哝着:“哭?天大的笑话!我干嘛要哭?我笑都来不及呢!想想你的那个苏格兰无赖结婚后才知道自己娶的居然是个私生子,会是副啥模样?”

    他在撒谎。他决不会承认自己哭过的。他惧怕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金白利想这次算是例外,可能是酒劲让他感伤起自己失去的爱吧。

    她笑着说“哦,这就用不着你担心了。我想拉克伦要是知道我身上流着苏格兰人的血,说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喏,她又来了一封信,”雷纳德把信封扔在拉克伦面前的桌子上。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内容?”拉克伦问。

    “没错。”

    拉克伦无奈地叹了口气。尼莎对他结婚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她曾经哭喊着求他不要到英格兰去找妻子。拉克伦曾试着跟她解释,说他们结合是不可能的,他要是娶了她,就好比是娶了自己的妹妹一样。可尼莎不吃这一套,她说她能弄到拉克伦需要的钱,她一定要让拉克伦改变主意。

    拉克伦来谢灵克罗斯才两个星期,尼莎的信就追来了。以后又接连不断地收到了十来封,每封信都大同小异。信里尼莎诉说了对拉克伦的思念,恳求他回家,说她已经弄到他们所需的所有钱财。但对钱的来源,她只字不提。

    不用说,她肯定是在撒谎!拉克伦想。她怎么可能弄到那么多钱呢!她是以为只有自己才最爱拉克伦,不想让另外的女人把他抢走!而且,即便她真能弄到那些钱,拉克伦也不会娶她。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太爱她了。即便那心上人一无所有,他也一定要娶她。

    拉克伦只看了尼莎寄来的第一封信。他当时只觉得心烦意乱,因为尼莎太不切实际,太想入非非了,这简直有些让他

    肉麻。后来的信件他就让两个堂兄弟全权处理了。当然,对他俩来说,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因为信太多了。

    “这封信你也不准备回是吗?”看着拉克伦连瞥都懒得瞥一眼那信的样子,雷纳德好奇地问。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但愿她看到我的新婚妻子就会死了这条心。”拉克伦无奈地嘀咕着。

    “她肯定不会高兴的。”雷纳德提醒他。

    “那我就管不着了。不过慢慢她会习惯的。”

    “你可别太乐观了,尼莎可不是盏省油的灯。”雷纳德笑着警告他。

    “不,她会接受金白的,她会希望我们过得好的否则的话,她只好去西部的赤布里底群岛,同她叔叔住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金白利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拉克伦不知道这是尼莎的信给她带来的不快,还是她想到明天就要嫁到苏格兰高地去,而感到有些紧张和不安。拉克伦摇摇头,不禁笑着感慨起女人的多愁善感来。他看着金白利,忍不住温柔地问了-句:“怎么了,亲爱的?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要是那样,我先把你带回克瑞格勒,让你想清楚了再说?”

    金白利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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