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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上下,不过有许多老牧民们暗中流传着,道故悟大师三十年前便生得这模样,如今容貌一丝未变,真实岁数根本已过百岁。

    “小时你随白大当家前来,总喜爱独自一个在顶楼平台留连。适才送斋菜过去见地窖无人,老衲就猜想大姑娘八成来这儿了。”他徐缓道,老脸祥宁如今日的天气。

    白霜月轻应了声,启唇语:“一直待在地窖有些儿闷,所以便上来了。”

    被天枭救下后,她原暂住在寺中石屋,但因外头风声过紧,罗醒狮的手下和大批由中原赶来一块“铲奸除恶”的武林人士,几要把整个西塞高原翻遍,安全起见,她只得听从故悟大师的建言,移至寺中地窖躲藏。

    已连续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过五日,她思绪纷乱,从未有过的心浮气躁,觉得自己怎会如此无能、不济事,如何斟酌思量,就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保住“白家寨”越想,越是难受,才冒险爬上平台透透气。

    或者是有法子的

    我要你。

    你要我做什么事?

    被风刮得轻红的颊忽而大绽嫣泽,每思一回他那时的答复,还有那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神气的琉璃眼,她便心如擂鼓,浑身不争气地颤栗。

    她在地窖待过五日,整整五日,天枭不知去向。

    似乎认定她无路可去,亦料准她绝不会抛弃被囚在“白家寨”地牢的那些人,以及寨中受迫、敢怒不敢言的族众独自逃走。她单独一个要逃不难,偏偏心中难以割舍,他知道她的弱处,只要掌握这一点,便形同囚困了她,因此,已无须时时将她系在身旁。

    那可恶的男人简直无时不刻都在要心机。后来她才明白,当日受困雪峰洞室之中,大娘刻意为她指点出路,也是出于他有心的安排。

    生怕她当时一逃走,他要迁怒地对大娘下杀手,因此她支支吾吾地询问大娘的事,刚开始他先是不语,用一种好怪异的眼神瞅着极力掩饰焦急的她,仿佛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功夫去管一个几是毫无相干的人的生死,实在愚不可及似的。她真讨厌他那时的眼神,看得她心慌意乱、不明就里。

    总之,他故意放她回“白家寨”要她亲眼瞧瞧罗醒狮的真面目、见识对方的手段,她被拿住当饵,他便将计就计,痛快地吞下她,搅得那一夜“白家寨”风火四起、刀剑激迸。

    心疼哪她才不管双方死伤,反正都不是好人,她是心疼那夜被大火烧毁的几处粮仓,里头都是寨中族众在背风山面的垦地上辛勤务农所得的粮食,可以喂饱好多人的,都不知毁损了几成?

    包可恶的是,他留给她一个选择,让她这几天陷在某种思绪对立的漩涡里,载浮载沉,无法自拔。

    要?

    不要?

    允了将如何?

    不允又将如何?

    她必须及早下决心。必须啊!她已无暇再等。

    深吸口气,她手在毯子底下紧紧交握,终是问出困扰多日的疑惑。

    “住持师父您与天枭是旧识吗?他与您说话的模样,像是识得您许久了。”久到足可全心全意地信赖对方、无一隔阂似的。略顿了顿,她咬咬唇,再问:“关于他的事,他来自何方?他姓什名啥?他的目的?他一切、一切的底细,住持师父定然清楚万分,我仅是想问,他究竟为什么憎恨‘白家寨’?”

    笔悟大师微微笑,步至矮墙边,墙高仅及他胸腰之间,他探头瞧了眼底下众生,这才慢吞吞地答道:“倘若真要算起,老衲与他确实有一段渊源,不过都是前尘往事喽!你是好孩子,他也是好孩子,只不过两个好孩子的爹,在二十年前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一个遭人利用,一个不幸枉死。遭人利用的那一位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自然悔不当初,但看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却也足够补偿过去所犯之误了。”

    白霜月唇轻启,欲言不能言。

    一个遭人利用?一个不幸枉死?这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内情?

    有太多话堵在喉问,她呼息不由得急促起来,似在漫漫脑海里终于抓住点儿头绪了。

    吧瘦的老脸转向她,故悟大师仍是笑,又道:“你爹是好人,老衲与他知交多年,知他心中苦闷,但他做得够多了,西塞自从有了‘白家寨’,一切已然不同。这事儿,那孩子会懂的。”

    住持师父话中的“那孩子”是谁?白霜月心里明白。

    鼻腔淡淡泛酸,胸口与喉头闷得难受,缠绕她好久的疑团,她想,该是寻到解开谜底的那条游丝了。

    抽丝剥茧,拨云见日。尽管住持师父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已教她忆起爹在世时,几番酩酊大醉后无意间吐露出来的事!

    “月儿‘白家寨’不该是咱们的,不该叫作‘白家寨’啊,呵呵呵月儿月儿咱们得等,得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等什么呢,爹?”

    “等人来报仇,把咱们这一切讨回去呵呵呵讨回去啊”“爹,您醉了。就说了,别喝这么多呀!”

    “胡说!没醉咱清醒得很!喝!陪爹再干掉这一坛。”

    “不行喝。娘在世时,还说得了您几句,如今您酒喝凶了,月儿不叨念着,还有谁阻得了?爹,究竟有什么事?您心里别不畅快。”

    “咱畅快得很!唔你不嫁,要悔婚,那、那也好也好啊,咱们父女俩就留在西塞,守着‘白家寨’,等那人爹要没能等到他,你接着往下等那人会来的,总有一天会来的,呵呵再喝”

    “等他来,然后呢?”

    “然后把该他的,全还他”

    几回醉酒,爹都话中有话,她当时没放在心上,以为爹只是思念娘亲,心绪低落,所以不禁胡乱言语,作不得真的,而今细细回想那些片断,才豁然醒悟。

    羊儿拿着羊毛在她身侧蹭挤,棕黑色的鼻头学着狗儿般随处胡嗅,她小手下意识地搂着羊、揉着它软绵绵的细毛,思绪悠荡。

    此一时际,通道木门那儿似又传来声响,白霜月一开始并未留意,是见故悟大师忽地侧目,才跟着扬睫瞧去。

    销声匿迹整整五日的男子终于现身了。

    推开那扇厚实的木门,天枭修长的身影伫立在乍台风中,发丝凌乱了些,随风张扬、翻凌,面容略带风霜,两腮与颚下甚至冒出淡淡的胡青,为斯文俊柔的五官平添不少粗犷味道。

    他一语不发,眼神隐晦莫名地瞥了故悟大师一眼,跟着沉沉凝向缩在矮墙下那团纤影,先蹙眉怪异地盯着那只放生羊,似乎颇纳闷它怎会出现在此,最后,琉璃眼又缓移,转至女子的秀颜,一瞬也不瞬地与两道清润的眸光相接。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今儿个有牧民送来新鲜的青棵,就缺个人帮忙磨粉作饼。”故悟大师笑笑道。

    天枭仍面无表情,薄唇淡抿,两只眼根本除那姑娘外,哪儿也不看。

    是了。红尘男女,情本多娇,出家人还是少管为妙。

    明白自己太多余,故悟大师灰袖略扬,忽而对羊儿招招手,说也奇怪,那头放生羊像被迷了魂似的,听话得很,立即咩咩叫着挣脱白霜月的怀抱,随在老僧灰袍身后,一块儿往下头通道走掉了。

    顶楼平台上尽管尚有两人,却静得只闻风声。

    敌不动,我不动。这原是白霜月的做法,但今日情况显得很不一样。

    男人伫足不动,她却起身朝他步近,裹身挡寒的薄裘毯落在石地上,她并不去拾,只把眸光锁住,笔直对他走去。

    天枭心中微讶,五官沉凝依然,垂目敛眉等待她接下来的举动。

    她在距他半步左右停下,浑无惧意地仰起脸儿,她骄傲的眼深幽幽的,像是不自觉间也已练就迷魂法,有意无意地对他催动着。

    “我要看你的胸。”她天外飞来一句,咬字清晰无比,肤颊白里透赭。

    天枭双目细眯,将瞳底乱窜的两抹灿辉逼得加倍锐利,瞪住那张仅及自个儿颚下的秀颜,猜测着她的意图。

    不管他肯或不肯,反正她是打定主意非看不可。白霜月银牙暗咬,小手已往他身上探去。

    她一手摸索男人腋下的系带,一手拉扯他的前襟,试了几回,好不容易才寻对方法,待解开两处系带,她呼息频乱,动作更是急促,把他的襟口扯得松垮垮的,连带里边的中衣也拉得大敞。

    天枭不动如山,由着她在青天白日不对他伸出“魔爪”他眼神变得深浓,嘴角吊儿郎当地勾勒着,幽冷问:“所以你是答允了?我为你夺回‘白家寨’,你从此是我的?”

    漂亮的灿眸迅速地瞪了他一眼,她双腮如花,咬唇不语,手仍继续作乱中,直到男人那片淡泛古铜色泽的阔胸展现在前。

    她紧抓住他两边衣襟,抓得好用力,把布料拧得发皱,大气也不敢喘地盯着他的裸胸看。在男性的两乳之间,正是膻中穴的位置,有一颗米粒大的血痣。

    爹在醉酒之后才会提及的那人,当真来到自己身前了,这一切皆是真的,并不是爹醉后的胡语。

    震惊、愕然、不知所措,如此的心绪仿佛早都沉淀过了,如今迷惑尽散,真相大白,她有种奇异的、如释重负之感,淡淡庆幸着,至少啊至少,她无须再帮爹等下去,因她已等待到他。

    极淡地一笑,她看向他,幽瞳傲气不变,却已无戒备之色和较劲儿的意味,只菱唇轻启,徐声道:“‘白家寨”欠你们沧海傅家的,要就尽管取去,何须这般捉弄人?”打一开始便耍得她团团转,不累吗?

    男人俊容微乎其微地绷紧,五官顿作凌厉,左胸震动略显,那颗血痣亦随之起伏。他的热息陡地喷上她的颊,低嗄质问:“故悟老僧,适才对你说过什么?”

    她知道,他其实想骂住持师父“老秃驴”或“老家伙”但硬生生改称“老僧”见他磨牙切齿、神情阴鸷,不知怎地,她竟有几分师出无名的得意。

    唉怪啦,也不晓得有啥儿好得意的?

    内心悄叹又苦笑,她静瞅着他,道:“不是住持师父说过什么,而是我爹对我提过的事。断断续续、零碎散乱的,我已然记起了。沧海傅家吗?我听过你的名字,若我记得没错”

    略顿,她秀睫掀了掀,似在思索,然后嚅唇又喃:“你便是傅长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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