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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6月25日20时 车上

    刘华波坐在姜超林的0001号车里,和姜超林叙起了多年前的旧事,一时间,让姜超林有了点恍然若梦的感觉。光阴过得也真是快,这一转眼,十几年就忙忙碌碌过去了,甚至连咀嚼回味的时间都没有。一路半眯着眼,听着刘华波的述说,姜超林感慨良多。

    刘华波的话题一直停留在过去,停留在他们搭班子的时候:

    “超林呀,我记得,平阳地区最早崛起的一批乡镇企业大都在滨海市吧?当然喽,那时候,滨海还不是市,是县。滨海这地方地广人稀呀,又靠着江边和海边,历史上就多灾多难,洪水、海啸三两年来一次,人均收入好像一直都是全市倒数第一吧?”

    姜超林睁开眼说:“一九八二年前全市倒数第一,一九八三、八四年倒数第三。”

    刘华波点点头:“一九八四年后,滨海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嘛,先是把水产养殖业搞上去了,后来又把石英开采搞上去了。我记得,当时有个抓养殖业的副乡长,挺能干的,两年搞出了两个万元村,我们市委、市政府还给他发过贺电,是不是?”

    姜超林想了想:“你是说王少波吧?当时是李圩子乡党委副书记,不是副乡长,他蹲点抓出的第一个万元村是海埂村,对不对?”

    刘华波道:“对,对,就是海埂村,一九八五年的事!”

    姜超林感叹说:“现在这个海埂村可不得了了,搞了个金海岸度假区,光旅游收入一年就是八千万,他们养殖集团的股票也上市了,家家小洋楼,每户的存款都不下几十万,比我这个市委书记阔多喽!”

    刘华波也很感慨:“好啊,好啊,让老百姓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我们这些领导者也就问心无愧了。”转而又问,“哎,超林,当年那个副乡长,哦,就是那个乡党委副书记王少波,干什么去了?还在我们平阳吗?”

    姜超林笑道:“这样能干的家伙,我能放他走?省乡镇企业局调过,我没放,让他老老实实在平阳给我做贡献哩!哦,这个王少波已经是滨海市委书记了,现在可能就在大堤上抓抗洪!前天去看水情时,我和王少波说了,淹了滨海,他这市委书记就别干了!”

    刘华波指点着姜超林呵呵直笑:“你这家伙,还是那么不讲理。”

    姜超林道:“哎,老班长,这可是当年你支持我这么做的呀,咋地位变了,立场也变了?你不想想,没有我这不讲理的市长,你当时那些英明决策咋落实!十公里的拦海防波大堤谁给你负责建?!”

    刘华波又笑:“那这么说,你这家长作风的根源还在我身上了?”

    姜超林别有意味地道:“那当然,平阳的事好坏都有你一份,所以,这些年有人告状我也从没怕过。”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也别听有些人瞎说,其实,我还是挺民主的,我说得不对,下面也敢顶回去。就说那个王少波吧,你真以为他这么驯服?才不是呢!搞金海岸度假区时,我坚决反对,那地方根本没有沙滩,你搞什么度假区呀?还金海岸!”

    刘华波说:“是呀,我记得海埂村附近的海边都是岩石。”

    姜超林说:“不但是海埂村,我们平阳海岸线上全是这样。你猜王少波能想出个什么主意?嘿,到外地一船船去运沙,搞人造海滩。我真发了大脾气,对王少波说:“你到哪里去搞沙我不管,有本事,你就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挂到你滨海也行,就是有一条,产值和利润下来了,你别怪我摘你的乌纱帽!”

    刘华波直乐:“这小官僚就不怕?”

    姜超林摇摇头:“王少波还就不怕,还敢请我去为金海岸奠基。我真不想去,可想想,不去也不好。我在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上说过的,我就喜欢奠基和剪彩,别的地方我去,金海岸我就不能不去。我去了,一句话没说,一个笑脸没给他们。没想到,两年后,这金海岸还就搞成了,还就赚了大钱,把我惭愧得呀,不知说啥才好。王少波他们几次请我去金海岸休息,我都不好意思去哩。”

    刘华波大笑不止:“好啊,好啊,你这家伙也有被部下将军的时候!”

    姜超林说:“这军将得好,也把我将醒了。在为金海岸剪彩时,我就代表市委号召全市干部群众向滨海学习,向这个会干事、能干事的王少波学习。”

    刘华波深有感触地说:“是要向这些会干事、能干事的同志们好好学习呀!我们二十年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谁在摸?我们上面在摸,下面也在摸嘛,许多成功的经验还就是下面创造的哩!当年的联产承包,不就是安徽凤阳的几个农民搞起来的吗?我们的改革就因此破了题嘛,也才有了今天的辉煌成就嘛。”

    姜超林点点头:“说到改革的成就,我觉得还有个重要成就谈得不太多,也不太够,那就是:二十年的改革开放,造就了一大批适应改革的好干部呀,像王少波这样的同志,我们平阳有一大批!”

    刘华波击掌叫道:“你这观点很好,也颇有新意,不妨结合平阳这些年发展的实际好好谈一下,我让省报给你发,好不好?”

    姜超林笑道:“算喽,我会写什么文章?日后只想在地方法规上做点工作了。”

    刘华波也没勉强,话题一转,说起了反腐倡廉问题:“二十年改革开放,造就了一大批适应改革局面的好干部,这是大实话,也是我们干部队伍的主流。可是,不容讳言,不太好的干部,腐败的干部也不在少数,而且这种腐败的严重程度,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老百姓意见很大。这种腐败干部哪里都有,欠发达地区有,发达地区也有。你说是不是?”

    姜超林说:“这我不否认,你和省委不是不知道,我们平阳在这十年里就处理了不少这样的坏干部,六个副处级以上的干部判了刑,撤职、开除党籍的还有十几个。对这种腐败干部,我的原则一直是,发现一个处理一个,决不姑息!”

    刘华波赞道:“好,这个原则要坚持下去,在这个问题上,你老兄一定要旗帜鲜明支持高长河和省纪委……”

    姜超林听出了刘华波话中的含意,马上补了一句:“只要真是反腐败,而不是别有用心打着反腐败的旗号做否定平阳的文章,我嘛,一定支持!坚决支持!”

    刘华波苦笑着摇摇头:“超林,现在是我在和你谈这个问题,不是马万里同志和你谈这个问题嘛,你总不会怀疑我做否定平阳的文章吧,啊?”

    姜超林淡然道:“否定平阳,并不是否定我一个,包括平阳干部群众,也包括你这个省委书记。我刚才就说过的,平阳的事,好坏都有你一份……”

    他们一路说着,0001号奥迪在不知不觉中驰进了灯火通明的滨海城。

    在滨海市防汛指挥部门口一见到江昆华,姜超林就问:“哎,江市长,你们王书记呢?我和华波同志一路都在谈他,他咋不露面呀,啊?”

    刘华波笑着说:“可能在江堤上吧?怕出了事你撤他嘛!”

    江昆华看看刘华波,又看看姜超林,讷讷说:“王书记住院了,今天下午在李圩子指挥防汛,被浪头打到江里的石头上了,头上缝了十二针……”

    姜超林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江昆华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轻度脑震荡。接了市委值班室的电话,知道你们要来,王书记还想来迎接你们,医生坚决不允许……”

    姜超林点点头:“医生是对的,回头我去看他。”

    高长河也当即指示说:“王少波同志的事迹要报道,你们滨海准备一个材料,我让《平阳日报》的记者来写文章。另外,转告少波同志,安心养伤,不要多想工作了,我抽空也会去看他。好了,江市长,你来汇报一下滨海的防汛情况吧。”

    于是,江昆华指点着沙盘和水位示意图,翻着笔记本,开始汇报,从历史上的重大水患,曾经出现过的最高水位,说到今天的严峻现实,甚至连半小时前的水位数据都报了出来。

    江昆华汇报完,刘华波挥了挥手说:“好了,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反正都要来,走,上大堤上看看去。”

    到了大堤上,看着近在脚下汹涌激荡的江水,刘华波面色凝重起来。

    江堤上的风很大,刚下过雨的地又很湿,不知谁在刘华波身后滑倒了。

    刘华波根本不回头,像不知道,看看老书记姜超林,又看看新书记高长河,缓缓说开了:“这条流经我省的昌江,造福了我省八千万人民,也祸害了我省八千万人民啊。大家可能都知道,昌江城郊有个归海坝,北川附近也有个归海坝,历史上的情况是:昌江上游的水一旦大了,政府就炸开归海坝,让洪水由昌江地区或北川地区归海。于是,昌江地区和北川地区就一次次变成洪水走廊,肥水地气都被冲走了,地区经济总是上不去。”

    姜超林插话说:“华波书记,我看也不能光说困难吧?总还有人的主观因素吧?北川不也是洪水走廊吗?这十几年北川就搞上去了,面貌大变样。”

    刘华波知道姜超林暗指马万里,便没接这话茬,自顾自地说:“我听大军区老司令员说,一解放,周总理就对归海坝提出了批评。总理对当时我省的主要军政领导同志说:什么归海坝?我看这叫害民坝!我们的人民政府决不能再制造这种洪水走廊了。”

    高长河也插上来说:“这事我也听我岳父提起过,解放后,我们在治理昌江上是花了大力气,下了大本钱的,包括我们平阳。”

    刘华波说:“是呀,花了大力气,下了大本钱,才有了四十多年的平安,可一九九一年,我们还是被迫在北川地区泄了洪,光撤离人员安置费一项,就是一亿多。当然,也是没办法,水利专家们说,一九九一年碰到的是二百年来没有过的大洪水。”

    姜超林提醒说:“华波书记,今年的洪水也不小,很可能接近一九九一年……”

    刘华波吁了口气:“但愿它别超过一九九一年,但愿吧!再说,一九九一年后,昌江江堤又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加固,抗特大洪水的能力增强了许多,所以,我们一定要有信心,人定胜天!”

    说这话时,刘华波再次想到:现在定平阳这个班子,看来真不是时候。

    1998年6月25日20时 平阳轧钢厂

    田立业陪着新华社记者李馨香在平阳轧钢厂采访了整整一天。上午开了个中层以上干部座谈会,下午开了个一线工人座谈会,两个会开得都火爆异常。干部们叫苦,工人们骂娘。尤其是一线工人座谈会,几乎开成了个诉苦斗争会,眼见着控制不住局势了,田立业才拉着李馨香匆匆收场。

    晚上吃饭,面对着一桌子酒菜,李馨香吃不下去了,当着田立业的面,对轧钢厂厂长何卓孝说:“这桌酒菜咱别吃了,不是我讲廉政,下面单位的招待宴会我参加了不少,澳洲龙虾照吃,可这桌菜我不敢吃,也吃不下去。”

    何卓孝很为难,说:“姜书记和文市长都打了招呼的,要招待好你,这……”

    李馨香说:“何厂长,你别这那的了,咱就吃便饭,你们省下点招待费,帮一线工人解决点实际困难吧!算是我参加扶贫济困好不好?!”

    李馨香这态度让田立业肃然起敬,田立业便也说:“那就吃饭吧。”

    匆匆吃了顿便饭,田立业把李馨香带到了平轧厂招待所。

    在招待所,李馨香仍是愤愤不平:“……田秘,我真没想到,这个平轧厂作践了国家十二个亿不算,还坑了这么多工人!工人手里那两个钱来得容易么?你没本事轧出钢板来,强迫工人集什么资呀?”

    田立业马上解释说:“李记者,这你就误会了。工人反映的情况也有片面性,集资情况我知道,根本不存在强迫。当时,平轧厂是个热门国营单位,又有国家的大投资,谁也没想到它会垮,都想往厂里挤。文市长一天就收到十几张条子。实在没办法了,何厂长他们就本着改革的思路,搞起了自愿集资,凡进平轧厂的,一人交三千块,后来,要进平轧厂的人还是很多,又改成了五千。”

    李馨香问:“怎么就一直不还呢?这么长时间了,工人能没意见么?!”

    田立业苦着脸说:“怎么还?连工资都发不上了。再说,这集资款也有风险抵押金的性质,总不能赚了算自己的,亏了算国家的吧?这也不符合改革原则吧?”

    李馨香很认真:“田秘,你这话不对,工人拿出的这些钱是集资,不是入股。入股当然要风险共担,集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刚说到这里,一个剃着小平头的大脑袋伸进了门,随着大脑袋伸进门的,还有高喉咙大嗓门的吆喝声:“好你个田蜜蜜,故意躲我呀?!”

    田立业瞧着那只大脑袋乐了:“胡司令,你咋找到这里来了?”遂又对李馨香介绍说,“这是我们镜湖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胡早秋,胡司令。”

    胡早秋冲着李馨香点点头,和李馨香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又盯上了田立业,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说田蜜蜜,你耍我是不是?当真不把我们从七品的农村干部当回事了,啊?上次在镜湖不是说定了么?跨海大桥通车典礼后,你就把北京和省城的记者全带到我们镜湖来,帮我吹吹,咋到现在一个鬼影没见着?今天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你也不参加,害得我牵着狗架着鹰满城找你。找到你家,你妈说,你小子又不知在哪里接受‘酒精考验’了……”

    李馨香在面前,田立业不敢太放肆,便说:“什么‘酒精考验’?我有工作!”

    胡早秋仍是没正形:“可不是有工作么?到平轧厂访贫问苦来了!新书记高长河头一天上任,你就访贫问苦,被高长河知道了,能不提你?佩服,佩服,兄弟实在是佩服!”

    田立业急了:“胡司令,你别老胡说八道好不好?这位是李记者,新华社的主任记者,人家把你这话记下来,报道出去,我看你就能连提三级了!”

    一听说是记者,而且是新华社的主任记者,胡早秋态度大变,忙扑过去和李馨香重新握手,以示庄重,边握手边说:“李记者,幸会,幸会,你们新华社的《每日电讯》我是每天必看的,比《人民日报》办得都好!”

    田立业说:“李记者,你可别上这小子的当,他是见了哪家报社的记者夸哪家报纸办得好,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们吹吹他……”

    李馨香被逗得“格格”直笑:“田秘,我看人家胡市长能知道我们有个《每日电讯》就不简单了,是不是呀,胡市长?我们的报,你恐怕不大看吧?”

    田立业讥讽说:“只要你们报上吹了他,他就会看了。”

    胡早秋一点不窘:“李记者,你是田秘的朋友,在你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我是想让你们多宣传宣传我们镜湖,我们镜湖可是个好地方,这几年大变样了!你们不宣传,外界就不知道,我们干了那么多实事,上面也看不见……”

    田立业又插了上来:“因此,我们胡司令就老是提不上去,现在还是从七品。”

    胡早秋直叹气,也不知是真是假:“是呀,是呀,从七品,田秘做了市委领导,也不想法把我这个副字拿掉,我们这些农村干部就是累死,人家田秘也看不见。”

    田立业说:“你从七品,我也不是正七品呀,不还副着吗?”

    李馨香又笑……

    气氛因此大变,平轧厂带给他们的沉闷压抑转眼间消失得无了踪影。

    胡早秋是天生的外交家,很会和记者套近乎,趁着这股热乎劲,热情洋溢提议出去兜风,说是一路高速公路,四十分钟可以赶到镜湖吃鱼,顺便也可以视察一下他正上着的几盘大买卖。

    李馨香动了心,用目光征求田立业的意见。

    田立业不干,说:“李记者,你可别上他的当,只要咱们上了他的车,这一夜就别想安生了,他那几盘大买卖非让你看到天亮不可,为吃几条鱼犯不上。再说,咱们明天还有事,要和文市长谈轧钢厂的问题。”

    胡早秋眼珠一转,又建议:“那就到我们镜湖市开的*去怎么样?不远,在平阳城里,也有鱼的,四眼鲤鱼,还有保龄球、卡拉OK什么的,顺便,我也向新华社李领导和市委田领导汇报一下工作。机会难得嘛,你们也得给我们农村干部一次密切联系领导的机会呀!”

    这回,没让田立业表态,李馨香先说话了:“行,胡市长,我们就去吃你一次大户了!”

    田立业看得出,面前这位女记者对胡早秋产生了好感,也乐得顺水推舟,没再多说什么,和李馨香一起,上了胡早秋开会带来的那部桑塔纳。

    坐在车里,李馨香问:“我看你们两人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吧?”

    田立业说:“那是,在大学我们就是同学兼室友,我上铺,他下铺,做作业他尽抄我的,一直抄到毕业,连论文都是我帮他做的。哎,胡司令,我对你真可以说是情深义重了吧?!”

    胡早秋马上反唇相讥:“那可真是情深义重!抄你一次作业,我就得请你喝上一次酒,家里寄来的钱老不够花,连我爱人送我的回力球鞋都被迫卖给你了。李记者,你是不知道,我们田领导上大学时就有经济头脑,喝酒从来没花过钱!”

    田立业说:“看看,为一双臭鞋,现在还耿耿于怀,你这个朋友,我算是白交了!你回忆一下,那双球鞋产权转移以后,你穿没穿过?穿脏了洗没洗过?”

    胡早秋笑了:“总还是我吃亏吧?鞋我是五块钱卖给你的,酒是我们一起喝的,鞋的产权又归了你。所以,一看到你穿着那双球鞋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心里就很不平衡,就希望它是劣质产品……”

    李馨香笑得喘不过气来:“你们都别说了,笑岔气就吃不成鱼了!”

    田立业这才正经起来,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也是穷呀,我父亲是建筑工人,一月工资六十七块,家里七口人吃饭,如果当时也像今天这样,上大学要自费,我是上不起的,研究生就更别想了。”

    李馨香说:“今天上大学自费不错,可大家手里有钱了,也上得起。”

    田立业摇摇头:“并不是所有人都上得起,我妹妹的儿子今年就要上大学了,一家人愁得要死。我妹妹下了岗,妹夫厂里的效益又不好……”

    这让李馨香颇为吃惊:“你们官至县处级,也还有这种烦恼啊?”

    田立业苦起了脸:“县处级咋啦?工资就那么多,不贪不占,也就是落个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嘛!当然喽,我们手头的钱比一般老百姓经花一些!”

    1998年6月25日21时 平阳宾馆

    在宾馆房间看完天气预报,马万里给宾馆总机打了个电话,指示接线员帮他要通昌江,找昌江市委书记钱一伟听电话。等电话的当儿,孙亚东敲门进来了,说是要汇报工作。马万里让孙亚东坐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颗心仍在昌江水情上,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看桌上的橘红色电话机。

    孙亚东察觉了马万里的心不在焉,便说:“马书记,您要是忙,我就先回去,改天到省城去专门向您做个工作汇报……”

    马万里这才专心了,手一摆说:“不用,不用,高长河同志刚上任嘛,事情不少,你们没大事都少往省城跑。哦,亚东,你说,你说!”

    孙亚东只得硬着头皮说:“马书记,平阳的工作真可以说是千头万绪,从我分管的角度来看,重点还在反腐倡廉上。现在看来,情况比较有利,长河同志接了姜超林,不是文春明接了姜超林,平阳的盖子应该揭开了。平阳的干部群众好像也有这个敏感,从昨天开始,市纪委门口的举报信箱就塞得满满的,反映的问题涉及方方面面,口气也都比较激烈。”

    马万里问:“这个情况长河同志知道不知道呀?”

    孙亚东说:“我原想先向高长河同志汇报,没想到,晚饭后刚说了几句话,还没切入正题,长河同志就被华波书记叫到滨海去了。”

    马万里点点头:“我知道,滨海在防汛第一线,省委有些担心呀。”

    孙亚东继续汇报说:“平阳的腐败问题,尤其是负责干部的腐败问题看来比较严重,焦点主要集中在平阳轧钢厂、烈山县,过去我也向省委和您汇报过……”

    马万里挥挥手:“不要老汇报,该做的事你们就做起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孙亚东说:“我个人仍然希望省委能派个过得硬的工作组,和我们一起一查到底。当然,这事还得听长河同志的意见,看他的决心。”

    马万里沉思着:“你们新班子是要先拿出个意见来,你们权限范围内的事,你们自己处理,不要老想着把问题和矛盾往上交。我再强调一下,在原则问题上,谁也别想做老好人,这话我也和长河同志说过,我们不得罪那些腐败干部,就要得罪党,得罪人民。当然喽,真是大案要案,省里会牵头抓,也不会推。但是,亚东同志,你要记住,反腐败问题是个很慎重的问题,一定要有事实根据。”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马万里一面走过去接电话,一面又意味深长地说:“……亚东,我还要提醒你一下,揭盖子什么的你少说。省委对平阳的工作是有高度评价的,这不是华波同志的个人评价,是省委的评价,华波同志的讲话是经过省委常委会讨论通过的,你知道不知道,啊?”

    孙亚东连连点头道:“马书记,你提醒得很及时,这个问题我一定注意……”

    马万里摆摆手,不让孙亚东再说下去了,伸手抓起了电话:“钱一伟吗?昌江的情况怎么样呀,啊?天气预报上说,降雨过程还在继续,下三河一带又成水乡泽国了吧?”

    电话里,昌江市委书记钱一伟说:“马书记,您放心,问题不大,五万人上了堤,市防汛指挥部二十四小时有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人轮流值班,出不了大娄子。哦,对了,马书记,顺便汇报一下:昨天我专门到下三河看了一下,还见到了您老父亲,老人家身体很好,家里的情况也挺好,连院子里都没积水……”

    马万里火了:“钱一伟,这种时候,你往我家跑什么,啊?什么影响?怎么尽干这些让老百姓骂娘的事!我问你:下三河地区是不是淹了?”

    钱一伟沉默了好半天才说:“有两个乡淹了……”

    马万里火气更大:“两个乡淹了,我不问你不说,我家院子里没积水,你马上汇报,这就是你的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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