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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顿-何里是在一生中最辉煌的日子里,在自己毫不觉察的情况下背叛了他的三个朋友的。

    那天,他在桑那都大酒店巨大的赌场里掷骰子的赌档中穿行。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下一步该赌什么,特别是在午饭后不久,他就成了一万美元的大赢家,所以对闪闪发光的红色骰子在绿色的台面上一掠而过的游戏已经感到厌倦了。

    他从赌档中走了出来,厚厚的紫色的地毯随着他的步履一步一陷。他朝着发出嘶嘶作响的轮盘赌档走去,轮盘桌的上面有红的、黑的和表示惩罚的零及双零的绿色格子。他漫不经心地赌了几个回合,全输掉了,于是又转到赌21点的纸牌档。他在并列的纸牌档中徘徊,就像一只猎物在铁夹子中挣扎。蓝色背面的扑克牌在两旁的赌档里闪着,他小心翼翼地从赌桌之间走到通往拉斯维加斯街道的大玻璃门旁边。从这里往外面望,可以看见由好些豪华酒店点缀着的狭长的街道,那12家著名的大酒店在内华达炽热的夕阳和百万瓦霓虹灯饰广告中闪闪发光,以至于它们似乎熔化成了可望也可及的金碧辉煌而又模糊一片的海市蜃楼。佐顿-何里赢了钱,却困在了装置着冷气设备的赌场里面——只有傻瓜这时候才会离开这里到其他的赌场去——谁知道到了那些赌场后他的运气将又会怎么样?在这里,他是赢家,很快还会见到他的朋友,而且可以避开滚烫的黄色沙漠。

    佐顿-何里离开了玻璃门,走到离门最近的21点赌档的前面坐下,手里转动着发出响声的黑色的空心的百元筹码。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从长长的椭圆形木桌上拿起牌来玩弄的庄家,然后就左右开弓,同时在两个小圈上投下大赌注。他的运气很好,一直赌到桌上的几副牌都用完了为止,全是庄家输!轮到佐顿洗牌的时候,他就站起来,走到别的档口去了。此时的佐顿,口袋里塞满了赢来的筹码。他身上的那件维加斯赢家外套,特别制有带拉链的巨大的口袋,口袋深得连高明的扒手也无技可施,所以那些赢来的筹码很安全,再装多少进去也没问题,不过据说这种外套的口袋还从来没有人真正地装满过。

    无数巨型的吊灯把赌场照耀得如同白昼,连深紫色的地毯都反射出朦胧的霓虹似的光泽。佐顿避开光亮,走到天花板低垂着的带有小型舞台的阴暗的酒吧去,坐在了一张小桌旁,从这里他可以像欣赏舞台演出那样欣赏着赌场里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现象。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下午的赌徒们在那里好像踏着千变万化的舞步在各个赌档之间移动着;轮盘赌的转盘上,或红或黑的数字发出光芒与赌档的摆设交相辉映,仿佛一道彩虹划破蓝天;背面蓝白色的纸牌在赌桌的绿色的绒面上飞快地滑行;红底白点的方骰子在鲸鱼形的桌面上像条飞鱼一般令人眼花纷乱地滑翔;在较远处那成排的21点赌档的后面,下班的庄家正高举着双手洗牌,为的是让人们看清楚他们的手中没有藏筹码

    赌场这个大舞台开始涌现越来越多的“演员”:那些在露天泳池里享受够了日光浴的人,那些打完网球和高尔夫球的人,那些睡醒了午觉或者受用过有偿造爱走出了桑那都的上千个房间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汇集到这里来了。佐顿看见另一个身穿维加斯赢家外套的人远远走来,他就是小伙子墨林。

    墨林经过大转盘时,犹豫了一下,他明知道这种游戏的百分之五的抽水额就像是利剑在砍顾客,所以极少去玩它,但每次经过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受到诱惑,这正是他的弱点。佐顿举起深红色条纹的衣袖挥了挥,墨林马上就像逃避火灾吞噬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转盘,穿越灯光灿烂的赌场舞台,走到佐顿身旁坐了下来。佐顿看到他那有拉链的口袋是瘪的,手里也没有筹码。

    他们默默无言地坐着,彼此都很轻松愉快。墨林穿着这件红蓝外套,看起来就像是个魁梧的运动员,他起码比佐顿年轻十岁,漆黑的头发又浓又密,也比佐顿更兴奋更热切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场碰撞运气的搏杀——夜间豪赌。

    他们看见科里-克鲁斯和戴安妮也从赌场末端的纸牌档穿过那些很有气派的灰色栏杆向他们走来了。科里和他们一样穿着维加斯赢家外套,戴安妮则穿着胸口开得很低的白色夏袍,露出了一大截涂着珍珠白的双乳。墨林向他们挥挥手,他们便从赌场的档口中一直走了过来。他们坐下来后,对他们想喝什么早就心中有数的佐顿为他们点了饮料。

    科里发现佐顿的口袋胀鼓鼓的,便嚷道:“嗨!不等我们来你就自己一个人先去发财啦?”

    佐顿笑了笑,说:“是发了点小财。”当他付饮料费和拿出一个五美元的红色筹码作为小费递给女招待员时,他们三个人都惊讶地瞪着他,他感觉到了这些目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大惊小怪。佐顿来维加斯已经三周了,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体重足足轻了20磅,亚麻色的头发越来越长,白发也日益增多,相貌虽然还挺英俊,但也憔悴了不少,肤色更是变得发灰,整个人都已经非常干瘦。对这一系列的变化,三个朋友都十分担心,他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现在看着三个人的表情,他觉得很好玩——这三个才认识了三周的朋友是他目前在世界上最要好的人。

    在三个朋友中,佐顿最喜欢小伙子墨林,墨林也为自己能成为引人注目的赌客而自豪,他在赌博时一般都做到无论是输还是赢均能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一连串的大输特输时,才会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吃惊神态,每当看到他的这种神态,佐顿都觉得十分有趣。

    小伙子墨林的话从来不多,他喜欢观察每一个人,佐顿知道他还把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记录下来,他很想知道墨林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很得意自己耍了那么一点点花招就把小伙子给蒙住了——这小伙子正踏破铁鞋在努力寻找复杂的题材,却偏偏没有看到身边的他恰恰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目标,就是最好的描写对象!佐顿很乐意和这三个朋友在一起,他们使他摆脱寂寞,他给墨林取“小伙子”这个绰号倒不是因为他年轻,而是由于这家伙在赌博中比谁都迫切,比谁都投入。

    科里是几个男人中年龄最轻的一个,才29岁,但出人意料他却似乎成了他们的头头。他们四人在拉斯维加斯这个赌场才认识了三个星期,相互之间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都是不可救药的赌棍!按照赌场输赢率的常规,他们能够连续三个星期豪赌应该算是奇迹了,一般人在最初几天就会输得一干二净,甚至被埋葬在纳瓦德大沙漠里。

    佐顿知道神机妙算的科里-克鲁斯和假赌客戴安妮都对他感到好奇,他对此全不在乎,而对他们他则几乎一点猎奇的心理都没有,他只是觉得小伙子似乎太年轻大聪明了,不应该成为一个自甘堕落的赌徒,即便有这种思想,佐顿也没有什么兴趣去管他,更别说去刨根问底了。

    科里这个人没有或者说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他是个典型的技艺高超的赌徒,居然有本事在四副牌一组的21点赌博中算出牌来,在百分比的赌博中他更是个顶尖级的高手,可以说他已经是个职业赌徒了。墨林最不适合赌博,太认真和太情绪化,佐顿则是个头脑冷静,善于抽象思维的赌徒,但他对自己却不抱任何幻想。在目前,他和他俩都属于同一个档次,都是赌场里的亡命之徒——全是些即使逢赌必输,依然为了赌而赌的疯子!在佐顿看来,就像战场上的烈士非死不可一样,赌徒也必定以输而告终,他们几个最终也都会把赌本输个精光。也许除了科里,他们都得离开赌场。科里是个既当拉皮条又当招待员的角色,总是在设法欺骗赌场来占便宜,有时他和21点赌档的庄家合伙来和赌场作对,这可是个弄不好就粉身碎骨的危险游戏。

    那个假赌客戴安妮则是个天天赌博的赌博局外人——赌场专门雇来的假赌客。作为假赌客,她领赌场的工资,用赌场交给她的钱来做赌注,因此输赢都与她无关,赌博的运气左右不了她。赌场雇佣她是由于赌客们一般都不敢到一张空闲的赌桌上去冒险,所以每当纸牌赌档的赌客稀少时,她就以赌客的身份上场,其作用就像一张诱捕苍蝇的糖纸。为了引诱赌客,她还必须按照要求穿着富于挑逗性的服装。她常把那头长长的黑发当做鞭子来使用,一张多情的巧嘴配上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有着修长双腿的身材,的确非常迷人,乳房虽然略小了一点点,但衬在她身上还是挺合适的。纸牌赌档的老板把她家的电话号码给了那些大赌客,有时老板或中间人还会在她的耳边悄悄告诉她某位赌客要她到他的房间去。她有拒绝的权利,但她也必须谨慎地使用,否则后果可想而知。当她同意后,顾客并不直接付现款给她,老板的规矩是只给她一个特别的50或100美元的筹码,让她在事后去赌场的筹码柜台兑现金。她恨极了这一羞辱人的规矩,宁可花五美元请其他假赌客去为她兑现金。科里听说这件事后,就做了她的朋友。他喜欢和这种类型的女人交往,彼此可以互相帮助。纸牌赌档现在正轮到她休息,所以她到这里和他们在一起。她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在整个赌场里,他们是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三个人。

    佐顿给酒吧的女招待打了个手势,再要了些酒水。他满身心地轻松自如,觉得天色尚早就是幸运。他还有种超脱感,仿佛有位神仙发现了他是个好人,因而钟爱他,奖励他,要对他离开了多年习惯的圈子和所做出的牺牲给予一种特殊的补偿,所以和科里、墨林他们在一起时,他有一种他乡遇知己的幸运感。他们常常在一起吃早餐,也常常在一起喝点酒来打发黄昏,然后再一起去通宵达旦地豪赌。有时他们还在一起吃夜宵,庆祝赢了钱,赢家还为大家支付赌基诺下注的筹码钱。在过去的三周里,他们成了知己,虽然他们之间除了赌博以外其实绝对没有任何共同点,而且一旦赌瘾过去了之后,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就不可能再保持下去,不过现在他们的赌兴正浓,一种奇异的情感把他们缚在了一块。有一天,小伙子墨林赢了钱,带他们两人到酒店的服装部,给每人买了件红蓝相间的维加斯赢家外套。当天,他们三个人都赢了钱,从此以后,他们就天天都迷信地穿着这种赢家外套了。

    佐顿在同一天晚上认识墨林和第一次遇到戴安妮,这也是戴安妮最受屈辱的那个夜晚。第二天,当她休息的时候,佐顿请她喝咖啡,聊了一会儿,可是佐顿根本没有听明白她那些话的意思,她则由于他对她缺乏兴趣而感到失望,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没能得到更深一层的发展,后来佐顿独自在豪华的房间里辗转难眠时,不禁为此而追悔莫及。

    他夜夜失眠,入睡只能靠安眠药,但是服了药后的梦魇更令他心惊胆颤。

    爵士乐队即将演奏,大厅里挤满了人。佐顿知道当他给了女招待员一个五美元的红色筹码时,科里他们认为他出手太阔绰,实在是过分大方了,但在他而言,这仅仅是不想为了一个不知值多少面值的筹码去费心思,就随便掏了一个递过去而已,他暗暗高兴自己的身价因此就能够得以提高。以前,他待人接物总是细心公平的,从来没有过鲁莽的大方。有段时间他衡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环境中的人和事物,发现个个都在为挣得各人期待的酬劳而拼命奋斗着,但最终的结局却往往会因人而异,现在看来,自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所信奉的生活哲学简直荒唐可笑。

    乐队在舞台的暗影中匆匆登场了,过了一会儿,他们那震耳欲聋的演奏就将使人们再也无法交谈,所以每次这轰鸣的乐声也就成了他们三人开始狂赌的信号。“我今晚的手气不错,我的右手已经赢了13次!”科里自豪地夸耀。

    佐顿微微一笑,他对科里的热情总是礼貌地做出反应。佐顿知道科里在纸牌赌档那里赢得的绰号是“神算子科里”他喜欢科里是因为这个人总是口若悬河,而且往往不需要别人的回应。他这样的角色在他们当中是必不可少的,特别佐顿和墨林都是说话不多的人,至于假赌客戴安妮,整天脸带笑容,也不善言谈。

    科里身材矮小,面色黝黑,脸部的棱角分明,充满自信。现在他向他们三人“宣布”:“我准备在掷骰子档赌足一小时。除了七号以外,掷他100个号码,你们可以在旁边观察我有没有实践自己的承诺!”

    爵士乐队开始演奏了,仿佛在支持科里的豪言壮语似的。

    科里喜欢掷双骰的赌博,虽然他的强项是赌他能算得出牌的21点;佐顿喜欢赌纸牌,因为这种游戏不需要任何技巧,也不需要计算什么;而墨林喜欢赌轮盘,那是由于他总觉得飞快旋转的巨盘最富于神秘感,具有魔术般的刺激。但是今晚既然科里宣称他掷双骰会万无一失,大家也就准备一起陪他去赌骰子,助他的运气,作为好朋友,不能扫了他的兴。科里兴奋地扬起右手臂,变戏法一般把手中的13个骰子一下子弄得无影无踪。

    戴安妮今晚第一次开口了:“佐顿在纸牌赌档的运气好极了,也许你们应该把赌注押在他的身上。”

    “看来你的手气不好啊!”墨林调侃佐顿道。

    他这样说是因为她对赌友提佐顿的运气是违反赌博规矩的,按照赌场的惯例,如此一来赌友们就可以假借个吉利的名义来向他借钱,他也可能由于被人挑明财运摆上桌面而觉得倒霉,但戴安妮了解佐顿是根本不在乎这一类普通赌客所计较的迷信的,所以敢直言不讳。

    科里甩甩头,喊了声:“我的预感来了!”一面装腔作势地挥了挥手,又摇了摇想象中的骰子。

    刺耳的爵士乐声淹没了一切,他们再也听不见对方的说话声了,乐声把他们从黑暗中吸引到光亮的神圣舞台——赌场大厅。赌客很多,人来人往的通道上显得非常拥挤。戴安妮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她懒洋洋地走回自己的纸牌档口——用赌场的钱来下注,输赢都激不起她的热情,对于她来说,这种起着填补空缺作用的假赌实在无聊透了。

    科里在前面带路,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红蓝相间的维加斯赢家外套一起走,活像三个滑稽的火枪手。科里充满信心,跃跃欲试,墨林怀着同样的心理紧跟其后,佐顿走在最后面,脚步沉甸甸慢吞吞的,恐怕是因为他刚才赢了很多筹码,所以负担比他俩都重得多吧?

    科里这时候正在设法嗅出一张财气最旺的赌桌,他的判断标准之一就是看看庄家的筹码堆是否很低。终于,他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栅栏旁的开阔地带,然后三人排成一行,以便保证科里能够第一个从那位木头木脑的庄家手里接过骰子。

    他们开始下的赌注都很小,直到科里的双手拿到了红色的骰子,他们才把赌注下大了:按美元计算,墨林下了20,佐顿下了200,科里下了50。他掷六号,他们都追加赌注,买下了全部号码。科里捡起骰子,信心百倍地把骰子用力地掷向桌子的最远端,大家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目标,看到的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一个筹码也没有击中!他们的赌注全部被吃掉了,可谓损失惨重:小伙子输了140美元,科里比他还多输十块,最严重的是佐顿,足足没了1400美元!

    科里非常震惊,一直到离开骰子档时嘴里仍絮絮叨叨地念念有词。接下来他就只能专心一意地去赌21点。玩这种游戏他虽然很在行,可就是在赌的过程中一定要十分谨慎仔细地计算牌架上的每一张牌才能占到庄家的便宜,这可真是一桩苦不堪言的折磨人的劳役,另外,他因为自己能准确无误地记住每一张牌,计算出架子上还剩下的是什么牌,所以往往敢和庄家赌百分之十,并且押上一大堆筹码,但是如果他万一走神,算错了牌,可就会马上输得一塌糊涂,有时甚至在赢了那百分之十后又倒霉地全部输掉,这样就只好重新再计算另一副牌了。现在,他那神奇的右手臂背叛了他,他不得不回到21点赌档上去,而且只能下小注,还必须极其精细地计算着赌,否则在目前的情绪影响下,难免继续输,看来今晚接下去的时间对于科里来说已经成了难熬的光阴。

    小伙子墨林也走开了,他也不得不下小赌注,他没有任何技巧来赢钱,完全靠运气。

    佐顿一个人在赌场里面徘徊,他喜欢赌场中的嗡嗡声和骰子那清晰可闻的碰撞声,喜欢在人群里的孤独感——在这里即使一个人呆着也不会寂寞,只要你愿意,随便和一个陌生人聊上一个小时也无所谓,反正分手后就再也不会见面。

    他在众多的21点赌档之间穿行,两边的纸牌架排成直线。他竖起耳朵想听到那偷换牌时的轻微得近似没有的声响——科里曾把这一欺诈行为告诉他和墨林:一个不老实的庄家想取得他所需要的那张可以赢的牌时,就会干这种偷龙转民的勾当,而且手快得旁人的眼睛绝对看不出来,只能依靠听觉。如果你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听,当他把另一张牌从面牌底下替换上来时,就可以听见极其轻微的一刹那间的磨擦声。

    虽然时间只是七点钟,人们已经在排长队等候看晚餐后的演出。赌场里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大动作,既没有大赌客,也没有大赢家,佐顿故意把黑色的筹码捏得咋咋响,然后走到一个几乎是空着的掷骰子的档日前,拿起了闪闪发亮的红骰子。

    佐顿把维加斯赢家外套的口袋拉开,掏出一大把黑色筹码,堆在桌子前面的架子上,然后在线上选了一个号码,押下了200美元,再把所有的号码全买下,每个号码都押上500美元。第一个15分钟后,他的手上好像发出了一股电流穿越赌档,桌面上立刻堆满了他赢来的筹码。他把赌注控制在500美元,那些被击中的号码就如同变魔术似地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下蹦出来。他从意念上把要命的七号排除在外,不让它出现。很快,他那张桌面上的筹码架子就再也装不下这赢来的黑色筹码,连赢家外套的大口袋也塞得满满的了。骰子在他的手里几乎掷了一个小时,最后他的思想再也无法集中,再也无法排除那该死的七号,骰子才从他的手上传给了下一个赌客。赌档里所有的人都为他欢呼,赌档老板给了他几个金属篮子来装筹码,以便他拎着去筹码兑现处。墨林和科里这时走了过来,佐顿微笑着问他俩:“你们也像我一样赢钱了吗?”

    科里摇了摇头,说:“我直到最后十分钟才交好运,赢了一点点钱。”

    墨林耸耸肩,笑着说:“我不相信你的运气,所以没有借到你的东风!”

    科里和墨林陪佐顿到筹码兑现处去兑换现金。佐顿得知光是金属篮子里的筹码累计已有五万美元时吃了一惊,因为他的口袋里还塞满了筹码呢!

    墨林和科里又惊又喜,科里马上认真地对他说:“佐顿,你现在应该离开赌城了,如果你继续呆在这里,他们会把钱又赢回去的。”

    佐顿把话题岔开道:“天色还不算晚嘛!”他觉得两位朋友把这次赢钱当成一件大事实在很好笑,不过他也感到了高度紧张后的极度疲劳,所以说:“我先到房间去睡一会儿,半夜的时候我们再碰头,我请你们吃顿丰盛的夜宵,好不好?”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数完筹码后对佐顿说:“先生,您是要现金呢,还是要支票?或者储存在我们这里,让我们代您保管好?”

    墨林建议道:“要张支票吧。”

    科里贪心地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注意到佐顿那秘密的内袋还鼓鼓囊囊地塞满了筹码,于是也微笑着说:“支票更安全些。”

    在等候签支票时,科里和墨林站在佐顿的两旁,就好像两尊保护神,而佐顿则把目光转向了灯火辉煌的赌档。工作人员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锯齿状的黄颜色支票,把它交给了佐顿。

    接过支票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急速转身离开了柜台,墨林和科里一人一边地把佐顿护送到他的房问。一路上,三个人外套上面的红蓝色和赌档的灯光交相辉映,好不威风凛凛。

    佐顿的房间装饰得十分豪华:厚厚的红地毯,金色的窗帘,巨大的床上铺着银色的被褥,这里面所有的布局和浓烈的色彩都是专门为赌徒设计的。佐顿洗了个热水澡,看了一会儿书,仍然与以往一样无法入睡。赌城那霓虹灯的彩虹透过窗户在墙上熠熠生辉。他把窗帘拉紧,但在他的脑海里依然隐隐约约响着赌场的声浪,就好像遥远的海滩上传来的波涛一样一阵阵冲击着他。他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让自己完全处于催眠的状态,然而他的大脑偏要和他作对,顽固地拒绝休息,还要用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已经熟悉了的恐惧和焦虑把他紧紧笼罩,似乎在时刻警告他千万别睡着,否则就会死去。他困极了,倦极了,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心理,硬是没办法入睡。

    他想到了安眠药,月初曾借助它而睡着过,只可惜那随之而来的噩梦充斥了整个睡眠过程,以至于他醒来后更沮丧更消沉更疲倦,他打消了入睡念头,干脆任其自然。

    躺了一会儿,佐顿打开灯,起床穿好衣服,把所有口袋里的钱都掏空,还把赢家外套上的内外口袋的拉链全扯开,让里面那些黑的、绿的、红的等等颜色的筹码都抖了出来,然后将这些东西一块儿堆在丝质的床罩上,只见百元钞票叠成一垛,各色不同价值的筹码组成了奇妙的螺旋形和棋盘形。为了消磨时间,他开始数钱,把筹码分门别类,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才干完这件事。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共有5000美元现钞,8000美元的百元黑筹码,6000美元的25元绿筹码以及将近1000美元的五元红筹码。望着这堆花花绿绿的财产,他莫名惊诧,接着又把桑那都大酒店开的那张锯齿形支票翻出来,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红黑色字体和绿色数目——一共是五万美元,支票上面有三个不同的签名,其中一个特别大的最引人注目,字体清晰,一目了然:埃尔弗列德-郭鲁尼伏特。

    他始终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白天他去兑换过几次现款,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居然赢了这么多!他一屁股坐到床上,便那些刚才精心堆砌起来的筹码又立刻散乱无章。

    他为自己能有足够的钱留在维加斯而感到兴奋,最开心的是再也不必考虑到洛杉矶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开始新的工作新的职业新的生活和组织新的家庭了,他又重新把钱和筹码数了一遍,加上支票,他总共拥有71000美元,看来可以永远地赌下去。

    他关掉了床头灯,使自己躺在黑暗中,躺在金钱中,试图依靠身体摩挲钱财而产生的快感来驱逐恐惧的心理,冀求得以入睡,然而他一闭上眼睛就又听见自己的心脏由于恐慌而跳得越来越快,最后还是不得不再次打开灯,爬下床来。

    在大楼顶层的套间里,酒店的大老板埃尔弗列德-郭鲁尼伏特拿起电话,查问筹码库被佐顿赢去了多少钱,当他得知该赌档当天的利润全被佐顿赢去了以后,马上叫总机接线员传呼桑那都的第五号人物。他知道要找到这个人得花几分钟时间,而且恐怕要传呼遍酒店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没把电话挂断。他坐在那里,懒洋洋地从窗口望出去,只见近处那五彩缤纷的巨蟒一样的霓虹灯正在争辉斗艳,而远处黑沉沉野茫茫的沙漠和群山交错环绕。多少年来,在这块风水宝地上,数以千万计的赌客试图跟他的赌场较量,妄想把赌场财库里那千万资产赢进自己的腰包,到头来,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几乎都输得血本无归,有的甚至连性命都输掉了。

    他在电话里听见了科里的声音——科里就是他要找的桑那都五号。郭鲁尼伏特自己是一号。

    “科里,你的朋友弄得我们输得好惨啊,你能否肯定他没有做手脚?”

    科里用很低的声音回答他道:“是啊,郭鲁尼伏特先生,他是我的朋友,他绝对没有耍任何花招。请您放心,他在离开这里前一定会把钱输回给我们的!”

    “他要什么东西都尽量满足他,别让他跑到别的赌场去把我们的钱白白送给了别人!设法让美女缠住他!”

    “别担心,我会处理的!”科里说。郭鲁尼伏特听出他的声音有点异样,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对科里开始有所戒备。科里是他安插的间谍,负责监察赌场的运作情况,曾揭露过21点赌档的庄家和手下联合作弊骗取赌场钱财的秘密。就是由于这一杰出成果,郭鲁尼伏特本来打算破格提拔科里,但现在他有些犹豫了。

    “你那帮朋友中的另一个人,那个小伙子又是什么人?他的目标是什么?他究竟在这里要干些什么?怎么会一呆就三个星期?”

    “他赌得很小,只是别人的零头,但他是个好小伙。别担心,郭鲁尼伏特先生,我知道为您效劳对我意味着什么。”

    “那好吧!”郭鲁尼伏特说完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科里虽然聪明却不知内情。原来赌档老板早就抱怨为什么还让神机妙算的科里留在赌场,旅店的经理也抱怨说把如此紧缺的房间让给没有多少油水的墨林和佐顿长达三个星期地占住,反而把那些来度周末的腰缠万员的新赌客拒之门外,他们都不知道郭鲁尼伏特对这三个人之间的友谊极为关注——友谊的结局将是对科里的最好的考验。

    房间里的佐顿正在与是否回到赌场去的冲动作斗争。他靠在沙发上一面抽烟一面在想:现在一切都非常顺利,有了朋友,手气不错,自由自在的,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太累了,他需要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长时间地好好休息一番。

    他一想到科里、戴安妮和墨林三个最要好的朋友就忍不住微笑。他们听说了很多有关他的故事,因为大家在赌场的大厅里一泡就是几个小时,谁都在抓紧赌博的空隙通过闲聊来放松一下,彼此之间又是无所不谈。佐顿虽然不是口若悬河,也不是沉默寡言,尽管他自己从不向他们提任何问题,但对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都乐意回答。小伙子墨林总是带着浓厚的兴趣对一些很尖锐的问题追根究底,佐顿也从来不会因而生气。

    为了找些事来消遣,他从柜子里把皮箱拿了出来,打算收拾一下。打开箱子,一眼就看见的是一支在老家买的手枪,他对朋友们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支枪。当妻子带着儿女离开家,抛弃他去和另一个男人同居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买了这支枪想把那个男人杀死。这个反应和他的本性是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如今他还经常为此感到吃惊。当然,结果是他什么都没干,也不想有谁会受到这支枪的伤害。要把这支枪处理掉的最好办法是把它肢解后一件件地扔掉,遗憾的是他可没有这方面的本事。现在他把枪放在皮箱的一个角落,用几件衣服盖好,重新坐了下来。对于是否离开拉斯维加斯,离开金碧辉煌的赌场,他还拿不定主意。在这里他觉得舒服安全,不在乎输赢的心态是他赢钱的诀窍,更重要的是赌场把他一生的烦恼、痛苦和陷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想到自己赢了这么多的钱后,科里为他的安全担心时,不禁感激地笑了。是的,这么多的钱该怎么处理才好呢?最佳方案当然是寄给妻子了。她是个好女人,好母亲,是一个有气质有个性的好女子,即使她不念20年的夫妻感情弃他而去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她的这些优秀品质。此刻,他们分开已经几个月了,佐顿越发清楚地看到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有权利追求幸福,有权利最大限度地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和他在一起生活时,她感到窒息,因为他虽然不是一个坏丈夫,而且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好爸爸,但是他不可饶恕的过错是婚后的20年中不能使她这个做妻子的感到快乐。

    三个朋友都知道他的这些故事,在维加斯和他们相处的三个星期就像已经过了好几年,就连在家里都不曾对任何人讲的事他都对他们和盘托出。不论是在套间的客厅里喝酒还是在咖啡馆里吃夜宵,他都对自己的故事畅所欲言。

    他知道他们认为他是个冷血动物。墨林问他对子女是否拥有探视权时,他只是耸了耸肩,又问他是否会再见他的妻子和儿女时,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可能再见面了,他们过得很快乐。”

    墨林紧追着再问:“那么你呢?你过得快乐吗?”

    佐顿会心地笑了,他笑小伙子墨林逼得他难以招架。

    他继续笑着回答他:“是的,我很快乐。”然后就盯着小伙子的眼睛冷静地说:“再也没有别的可打听了,我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当你年长一些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他从来不生小伙子的气,仅有一次责备他的讲话声音太大,这次也不例外。

    墨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垂下双眼温和地问:“你晚上睡不着觉就是因为这个,对吗?”

    佐顿承认道:“是的。”

    科里不耐烦地说:“赌城里人人都睡不着觉,吃两片安眠药不就解决了吗?”

    “吃了安眠药我会做噩梦。”佐顿看着他说。

    “不,不!”科里嘻嘻哈哈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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