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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红来到“沙宗琪推拿中心”比王大夫和小孔还要早些,当然,也早不到那里去,也就是几个月的光景。她是季婷婷推荐到“沙宗琪推拿中心”来的。因为初来乍到的缘故,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都红每天都要和季婷婷厮守在一起。说厮守其实有些过分了,推拿师们的生活半径就这么大,无非就是推拿中心的这点地盘,再不就是宿舍。要是说厮守,十几号人其实每一天都厮守在一起。但是,就在这样的拥挤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一些亲疏。她和她要好一些,他和他走动得要多一些,这些都是常有的。不过,都红只和季婷婷也就厮守了一两个月,很快就和高唯走到一起去了。

    高唯是前台。健全人。如果都红的视力正常,都红一定可以发现,高唯是一个小鼻子小眼的姑娘。还爱笑,一笑起来上眼皮和下眼皮之间就没有任何东西了,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光。大眼睛迷人,小眼睛醉人。高唯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实在是醉人的。都红看不见,当然不可能被高唯的小眼睛醉倒。可都红和高唯一天天好起来了,这是真的。好到什么地步了呢?高唯每天都要用她的三轮车接送都红上下班。盲人的行动是困难的,最大的困难还在路上。现在,有了高唯这样的无私,都红方便了。不知不觉,都红把季婷婷撇在了一边。即使到了吃饭的时间,都红也要和高唯肩并着肩,一起咀嚼,并一起下咽。

    高唯前来应聘的时候还不会骑三轮车。自行车当然骑得很利落了。来到“沙宗琪推拿中心”的第一天,沙复明给高唯提出了一个要求,赶紧地学会三轮车。高唯说:“自行车两个轮子,我骑上去就跟玩似的,三轮车有三个轮子,还不是上去就走么?”沙复明就让高唯到门口去试试。一试,出洋相了。高唯居然拿她的三轮车和墙面对着干,一边撞还一边叫。所有的盲人都听到了高唯失措的呼喊,最终“咚”的一声,高唯和三轮车一起被墙面弹回来了。笑死了。

    高唯从地上爬起来,研究了一番,明白了。自行车虽然有龙头,但拐弯主要还是借助于身体的重心,龙头反而是辅助性的了。三轮车因为有三个轮子的缘故,它和路面的关系是固定的。到了拐弯的时刻,骑车的人还是习惯于偏转身体的重心,可这一次不管用了,三轮车还是顺着原先的方向往前冲。那就刹车吧,不行。三轮车的刹车不在龙头底下,用的是手拉,情急之中你想不起来也用不起来。这一来车身就失控了。高唯的运气好,她试车的时候前面是墙,如果是长江,三轮车也照样冲下去,高唯她叫得再响也没有用。

    前台最要紧的工作是安排客人,制表和统计一样重要。但是,在推拿中心,有一项工作也必不可少,那就是运送枕巾和床单。按照卫生部门的规定,推拿中心的枕巾和床单必须一人一换。用过的枕巾和床单当然要运回去,漂洗干净了,第二天的上午再运过来。这一来就必然存在一个接送的问题。为了节约人手,沙复明就把接送枕巾和床单的任务交给了前台。不会骑三轮车,无论你的眼睛怎样地迷人和怎样地醉人,沙复明坚决不录用。

    好在三轮车也不是飞机,尝试了几下,高唯已经能够熟练地向左转和向右转了,还能够十分帅气地从裤裆的下面拉上刹车。和推拿师以及服务员比较起来,在推拿中心做前台算是一个好差事了。主要是可以轮休。也就是说,做一天就歇一天。但是,高唯从来都不轮休,每一天都要上下班。她上班的目的是为了把都红送过去,到了深夜,再用三轮车把都红接回来。正因为这一层,都红和季婷婷的关系慢慢底淡了,最终和高唯走到了一起。她们两个连说话都不肯大声底喧哗,而是用耳语。叽叽喳喳的。如果有人问她们:“说什么呢?”都红一般都是这样回答:“说你的坏话呢。”

    季婷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头老大的不痛快。好在都红聪明,在这个问题上调剂得不错,时不时给季婷婷送一些吃的。比方说,三四瓣橘子,七八颗花生,四五个毛栗子。每一次都是这么一点点,却亲亲热热的,像是专门省给了婷婷姐。这一来反而把这一点可怜的吃食弄出人情味来了,越是少吃起来才越是香,完全是女人们之间的小情调。都红偶尔还给季婷婷梳梳头。季婷婷究竟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女人,又比都红年长好多岁,不再介意了。她对都红的态度分外地满意。都红都意思到了,行了。都是盲人,可以理解的。和“三轮车”把关系搞搞好,多多少少是个方便。

    都红学推拿不能算是专业,顶多只能算是半路出家。还在青岛盲校的时候,她的大部分精力一直都花在音乐上了。如果都红当初听从了老师的教导,她现在的人生也许就在舞台上了。老师们都说,都红在音乐方面有天分,尤其是音乐的记忆上面。一般来说,当事人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某个方面的才能,当这种才能展露出来的时候,他能知道的只有一点——做起来特别地简单。

    音乐相对于都红来说正是这样了。都红是怎么学起音乐来的呢?这话说起来远了,一直可以追溯到都红的小学五年级。那一天都红她们学校包场去“看”电影,电影是好莱坞的,所描绘的是未来的宇宙,从头到尾就听见很尖锐的声音在那里乱窜。音乐就更乱了,很不着调,又空洞又刺耳,这就是所谓的太空音乐了吧。一个星期之后,都红的音乐老师到卫生间里小解,听到有人在一边哼,耳熟,却不知道是什么。一想,想起来了,可不是好莱坞的太空音乐么。老师洗过手,就站在那里等,最后等出来的却是都红。老师就问,这么乱哄哄的乐曲你也能记得住?都红很不解,笑了,反过来问她的老师:“音乐又不是课文,需要记么?”这句话听上去大了。如果这句话是一个健全人说出来的,多多少少都有点自信得过了头的意思。盲人没有这样的自信。即使有,他们的表达也不是这种样子。所以,这句很“大”的话在都红的嘴里只有一个意思,是一句实话。

    老师便把都红拉到了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给都红弹奏了一段勃拉姆斯。四句。弹完了,老师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都红视唱。都红站在钢琴的旁边,两只胳膊挂在那儿,怎么说都不出声。老师知道了,她这是不好意思。就用表情示意其他老师“都出去”老师们都离开了,都红站在那里,还是不肯。躲在窗外的老师们最终失去了耐心,散了。等他们真的散了,都红开始了她的视唱。她视唱的是右手部分,也就是旋律。音程和音高都很准。老师还没有来得及赞叹,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都红把左手的和声伴奏也视唱出来了。这太难了。太难了。只有极少数的天才才能够做到。老师惊呆了,双手扶着都红的肩膀,向左拨了一下,又向右拨了一下,用力地看。这孩子是都红么?是那个数学考试总是四十多分的小姑娘么?

    这孩子是都红。学数学,她不灵。学语文,她不灵。学体育,她也不灵。音乐却不用学,一听就灵。怎么就没发现的呢?可现在发现也不晚哪,她才五年级。老师当机立断,抓她的钢琴。都红却不感兴趣。老师说,你究竟对什么感兴趣?都红说,我喜欢唱歌。老师坐在了琴凳上,急了,不停地用巴掌拍打大自己的大腿,用的是进行曲的节拍——

    都红,你不懂事啊,不懂事!你一个盲人,唱歌能有什么出息?你一不聋,二不哑巴,能唱出什么来?什么是特殊教育,啊?你懂么?说了你也不懂。特殊教育一定要给自己找麻烦,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比方说,聋哑人唱歌,比方说,肢体残疾的人跳舞,比方说,智力障碍的人搞发明,这才能体现出学校与教育的神奇。一句话,一个残疾人,只有通过千辛万苦,上刀山、下火海,做——并做好——他不方便、不能做的事情,才具备直指人心、感动时代、震撼社会的力量。你一个盲人,唱歌有什么希奇?嘴巴一张就来了嘛。可弹钢琴难哪。盲人最困难的是弹、钢、琴——你懂不懂?你多好的条件啊,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你这是懒!——把你的家长喊过来!

    都红没有喊家长。妥协了。钢琴老师像一个木匠,她把都红打成了一张凳子,放在了钢琴的前面。都红的进步可以用神速去形容,仅用了三年的功夫,她的钢琴考试达到了八级。都红创造了一个奇迹。

    初中二年级,都红的奇迹突然中断了。是她自行了断的。都红说什么也不肯坐到钢琴的面前去了。

    这一切都因为一次演出,是一台向残疾人“献爱心”的大型慈善晚会。晚会上来了许多大腕,都是过气的影视明星和当红的流行歌手。作为一名特约演员,都红穿着一身喇叭状的拖地长裙,参加了这台晚会来了。都红即将演奏的是巴赫的三部创意曲。这是一部复调作品,特别强调左右手的对位。很难。要说把握,都红对二部创意曲的把握更大些。但是,老师鼓励她了,要上就上难的。这是都红第一次正式的演出,一上台都红就觉得不对劲。她的手紧张。尤其是无名指,突然失去了往昔的自主性,僵硬了,一直都没有呈现出欲罢不能的好局面。要是往细处追究一下的话“无名指无力”是都红的一个老问题了,都红花过很大的功夫,似乎已经好了。但是,就在这样一个隆重的场合,她“无名指无力”这个老问题再一次出现了。为了增加无名指的力量,都红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发力,她借助于手腕的力量,把无名指往琴键上砸。这一来都红手指上的节奏就乱了,都红自己都不敢听了。这哪里是巴赫?这哪里还是巴赫?

    都红是唯美的。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停下来。停下来,从头开始,重来一遍。可是,这不是练琴,这是公开演出。都红只能顺着旋律把她的演奏半死不活地往下拖。都红的心情严重地变形了。很不甘。她像吃了一大堆苍蝇。手上却又出错了。她的演奏效果连练琴时的一半都没有达到。都红只有破罐子破摔。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懊丧。

    都红好几次都想哭了,还好,都红没有。都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弹完的。最后一个音符即将来临,都红伴随着极大的委屈,提起胳膊,悬腕,张开了她的手指。仿佛了却一个心思一样,都红摒住呼吸,把她所有的指头一股脑儿摁在了琴键上。她在等。等完最后一个节拍,都红吸气,提腕,做了一个收势。总算完了。第三创意曲丑陋不堪。太丢人了,太失败了。这个时候的都红终于有些憋不住了,想哭。掌声却响了起来,特别地热烈,是那种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都红就百感交集。站起来,鞠躬。再鞠躬。女主持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女主持人开始赞美都红的演奏,她一连串用了五六个形容词,后面还加上了一大堆的排比句。一句话,都红的演奏简直就完美无缺。都红想哭的心思没有了,心却一点一点地凉下去。是苍凉。都红知道了,她到底是一个盲人,永远是一个盲人。她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一件事,供健全人宽容,供健全人同情。她这样的人能把钢琴弹出声音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女主持人抓住都红的手抓,向前拉,一直拉到舞台的最前沿。女主持人说:“镜头,给个镜头。”都红这才知道了,她这会儿在电视上。全省、也许是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她。都红一时就不知道怎么才好了。女主持人说:“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都红说:“都红。”女主持人说:“大声一点好么?”都红大声地说:“都——红。”女主持人说:“现在高兴么?”都红想了想,说:“高兴。”女主持人说:“再高声一点好么?”都红的脖子几乎都拉长了,呐喊着说“高——兴!”“为什么高兴?”女主持人问。为什么高兴?这算什么问题?这算什么问题呢?这个问题把都红难住了。女主持人说:“这么说吧,你现在最想说的话是什么?”都红的嘴巴动了动,想起了“自强不息”想起了“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这些都是现成的成语和格言,都红一时却没能组织得起来。好在音乐响起来了,是小提琴,一点一点地,由远及近,由底及高,抒情极了,如泣如诉的。女主持人没有等待都红,她在音乐的伴奏下已经讲起都红的故事了。所用的语调差不多就是配乐诗朗诵。她说“可怜的都红”一出生就“什么都看不见”她说“可怜的都红”如此这般才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都红不高兴了。都红最恨人家说她“可怜”最恨人家说她“什么都看不见”都红站在那里,脸已经拉下了。但女主持人的情感早已酝酿起来了,现在正是水到渠成的时候。她轻声并茂地问了一个大问题“都红为什么要再今天为大家演奏呢?”是啊,为什么呢?都红自己也想听一听。台下鸦鹊无声。女主持人的自问自答催人泪下了“可怜的都红”是为了“报答全社会——每一个爷爷奶奶、每一个叔叔阿姨、每一个哥哥姐姐、每一个弟弟妹妹——对她的关爱”!小提琴的旋律刚才还是背景的,现在,伴随着女主持人的声音,推出来了,回响在整个大厅,回响在“全社会”的每一片大地。这是哀痛欲绝的旋律,像挽歌,值往人伤心的地方钻。女主持人突然一阵哽咽,再说下去极有可能泣不成声。“报答”这是都红没有想到的,她只是弹了一段巴赫。她想弹好,却没有能够。为什么是报答?报答谁呢?她欠谁了?她什么时候亏欠的?还是“全社会”都红的血在往脸上涌。她说了一句什么,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什么,然而,话筒不在她的手上,说了也等于没说。小提琴的旋律已经被推到了高xdx潮,戛然而止。在戛然而止的同时,女主持人的话刚好划上了句号。女主持人搂住了都红的肩膀,扶着她,试探性地往下走。都红一直不喜欢别人搀扶她。这是她内心极度的虚荣。她能走。即使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回到后台去。“全社会”都看着她呢。都红想把女主持人的手推开,但是,爱的力量是决绝的,女主持人没有撒手。都红就这样被女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搀下了舞台。她知道了,她来到这里和音乐无关,是为了烘托别人的爱,是为了还债。这笔债都红是还不尽的,小提琴动人的旋律就帮着她说情。人们会哭的,别人一哭她的债就抵消了。——行行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都红的手都颤抖了,女主持人让她恶心。音乐也让她恶心。都红仰起脸来,骄傲地伸出了她的下巴——音乐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东西。贱。

    都红的老师站在后台,她用她的怀抱接住了都红。她悲喜交加。都红不能理解她的老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喜悦与悲伤,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应答。她只是在感受老师鼻息,炙热的,已经发烫了。

    都红似乎是被老师的鼻息烫伤了,再也没有走进钢琴课的课堂。老师一直追到都红的宿舍,问她为什么不去。都红把宿舍里的同学打发干净,说:“老师,钢琴我不学了,你教我学二胡吧。”

    老师纳闷了:“什么意思?”

    都红说:“哪一天到大街上去卖唱,二胡带起来方便。”

    都红的这席话说得突兀了。口吻里头包含了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刻毒。但都红所说的却是实情,她也不小了,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总不能一天到晚倒舞台上去还债吧?她要还到哪一天?

    去他妈的音乐!音乐从一开始就他妈的是个卖+的货!她只是演奏了一次巴赫,居然惹得一身的债。这辈子还还不完了。这次演出成了都红内心终生的耻辱。

    都红悬崖勒马了。她在老师的面前是决绝的。她不仅拒绝了钢琴课,同样拒绝了所有的演出。“慈善演出”是什么“爱心行动”是什么,她算是明白了。说到底,就是把残疾人拉出来让身体健全的人感动。人们热爱感动“全社会”都需要感动。感动吧,流泪吧,那很有快感。别再把我扯进去了,我挺好的。犯不着为我流泪。

    想过来想过去,都红最终选择了中医推拿。说选择是不对的,都红其实别无选择。都红再一次伸出她的双手了,这一次触摸的却不是琴键,而是同学的身体。说起推拿,生活拿都红开玩笑了,钢琴多难?可都红学起来几乎就不用动脑子;推拿这么容易,都红却学不来。就说人体的穴位吧,都红怎么也记不住;记住了,却找不准;找准了,手指头又“拿”不住。钢琴的指法讲究的是轻重与缓疾,都红便把这种轻重缓疾投放到同学的身体上去了。看看同学们是怎样讥讽都红的,她摁一下,同学就说:“多——”她又摁一下,同学又说:“来——”下面自然是“米发韶拉西”都红就掐。同学只能“哎吆。”笑是笑了,闹是闹了,都红免不了后悔。那么多的好时光白白地浪费了,毕业之后她如何是好啊。

    都红最终绕了一个巨大的弯子才到了南京。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都红认识了季婷婷。季婷婷远在南京,是那种特别热心的祖宗。她的性格里头有那种“包在我身上”的阔大气派,这一点在盲人的身上是很罕见的。说到底还是她在视力上头有优势。季婷婷的矫正视力可以达到b-3。虽说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季婷婷对着手机发话了,季婷婷说:“都是朋友。妹子,来吧。南京挺好的。”

    还没有见面,季婷婷就把都红叫作“妹子”了,都红只好顺着季婷婷的思路,把季婷婷叫做了“婷婷姐”其实都红不喜欢这样。土。还有令人生厌的江湖气。但江湖气也有江湖气的好处,利索。一到南京,季婷婷就把都红带到沙复明的面前,季婷婷说:“沙老板,又是一棵摇钱树来啦。”

    沙复明提出面试。这个当然。季婷婷是业内人士,自然要遵守这样的一个规矩。季婷婷拉过沙复明,把他推进了推拿房,直接就把沙复明摁在了床上。季婷婷拿起都红的手,放到了沙复明的脖子上去了。都红对季婷婷的这一个举动印象很不好,她也太显摆自己视力了。都红的手指头一搭上沙复明的脖子沙复明就有数了。都红不是吃这碗饭的人。

    沙复明趴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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