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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了吗?博福特先生带我去看了几处房子——因为看来是不会允许我继续住在这儿了。”她好像把博福特和他都给忘了似地接着说:“我从没见过哪个城市像这儿一样,认为住在偏远地区不妥。住得偏远不偏远,有什么关系吗?听人说这条街是很体面的呢。”

    “这儿不够时髦。”

    “时髦!你们都很看重这个问题吗?为什么不创造自己的时尚呢?不过我想,我过去生活得太无拘无束了,不管怎样,你们大家怎么做,我就要怎么做——我希望得到关心,得到安全感。”

    他深受感动,就像前一天晚上听她说到她需要指导时那样。

    “你的朋友们就是希望你有安全感,纽约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他略带挖苦地补上一句。

    “不错,是这样。我能感觉到,”她大声地说,并没有觉察他话中的讽刺。“住在这儿就像——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姑娘做完所有的功课,被带去度假一样。”

    这个比喻本是善意的,但却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他不在乎自己对纽约社会说些轻浮的话,却不喜欢听别人使用同样的腔调。他不知她是否真的还没看出,纽约社会是个威力强大的机器,曾经险些将她碾得粉碎。洛弗尔-明戈特家的宴会动用了各种社交手段,才在最后时刻得到补救——这件事应该让她明白,她的处境是多么危险。然而,要么她对躲过的灾难压根儿一无所知,要么是范德卢顿晚会的成功使她视而不见。阿切尔倾向于前一种推测。他想,她眼中的纽约对人依然是一视同仁的,这一揣测让他心烦意乱。

    “昨天晚上,”他说“纽约社交界竭尽全力地欢迎你;范德卢顿夫妇干什么事都是全心全意。”

    “是啊,他们对我太好了!这次聚会非常愉快。人人好像都很敬重他们。”

    这说法很难算得上准确;她若如此评价可爱的老拉宁小姐的茶会还差不多。

    阿切尔自命不凡地说:“范德卢顿夫妇是纽约上流社会最有影响的人物。不幸的是——由于她的健康原因——他们极少接待客人。”

    她松开脑袋后面的两只手,沉思地看着他。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

    “原因——?”

    “他们有巨大影响的原因啊;他们故意很少露面。”

    他脸色有点发红,瞪大眼睛看着她——猛然顿悟了这句话的洞察力。经她轻轻一击,范德卢顿夫妇便垮台了。他放声大笑,把他们做了牺牲品。

    纳斯塔西娅送来了茶水,还有无柄的日本茶杯和小盖碟。她把茶盘放在一张矮桌上。

    “不过你要向我解释所有这些事情——你要告诉我我应了解的全部情况,”奥兰斯卡夫人接着说,一面向前探探身子,递给他茶杯。

    “现在是你在开导我,让我睁开眼睛认清那些我看得太久因而不能认清的事物。”

    她取下一个小小的金烟盒,向他递过去,她自己也拿了一支香烟。烟囱上放着点烟的长引柴。

    “啊,那么我们两人可以互相帮助了。不过更需要帮助的是我,你一定要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他差一点就要回答:“不要让人见到你跟博福特一起坐车逛街——”然而他此刻已被屋子里的气氛深深吸引住了,这是属于她的气氛,他如果提出这样的建议,就好像告诉一个正在萨马尔罕1讨价还价买玫瑰油的人,在纽约过冬需要配备橡皮套靴。此刻,纽约似乎比萨马尔罕远多了。而假如真的要互相帮助,那么,她就应该向他提供互相帮助的证据,先帮他客观地看待他的出生地。这样就像从望远镜的反端观察,纽约显得异常渺小与遥远;不过,站到萨马尔罕那边看,情况就是如此。

    1现乌兹别克东部城市。

    一片火焰从木柴中跃起,她朝炉火弯了弯身,把瘦削的双手伸得离火很近,一团淡淡的光晕闪烁在她那椭圆的指甲周围。亮光使她发辫上散逸出的浅黑色发鬈变成了黄褐色,并使她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有很多人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阿切尔回答说,暗暗妒忌着那些人。

    “噢——你是说我那些姑妈?还有我亲爱的老奶奶?”她不带偏见地考虑这一意见。“她们都因为我要独立生活而有点恼火——尤其是可怜的奶奶,她想让我跟她住在一起,可我必须有自由——”她说起令人畏惧的凯瑟琳轻松自如,让他佩服;奥兰斯卡夫人甚至渴望最孤独的自由,想到个中原因,也令他深深感动。不过一想到博福特,他又变得心烦意乱。

    “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情,”他说“不过你的家人仍然可以给你忠告,说明种种差异,给你指明道路。”

    她细细的黑眉毛向上一扬,说:“难道纽约是个迷宫吗?我还以为它像第五大街那样直来直去——而且所有的十字路都有编号!”她似乎猜到他对这种说法略有异议,又露出给她脸上增添魅力的难得的笑容补充说:“但愿你明白我多么喜欢它的这一点——直来直去,一切都贴着诚实的大标签!”

    他发现机会来了。“东西可能会贴了标签——人却不然。”

    “也许如此,我可能过于简单化了——如果是这样,你可要警告我呀。”她从炉火那边转过身看着他说。“这里只有两个人让我觉得好像理解我的心思,并能向我解释世事:你和博福特先生。”

    阿切尔对这两个名字联在一起感到一阵本能的畏缩;接着,经过迅速调整,继而又产生了理解、同情与怜悯。她过去的生活一定是与罪恶势力大接近了,以至现在仍觉得在他们的环境中反倒更自由。然而,既然她认为他也理解她,那么,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让她认清博福特的真面目,以及他代表的一切,并且对之产生厌恶。

    他温和地回答说:“我理解。可首先,不要放弃老朋友的帮助——我指的是那些老太太——你祖母明戈特,韦兰太太,范德卢顿太太。她们喜欢你、称赞你——她们想帮助你。”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前提是她们听不见任何不愉快的事。当我想跟她谈一谈的时候,韦兰姑妈就是这样讲的。难道这里没有人想了解真相吗,阿切尔先生?生活在这些好人中间才真正地孤独呢,因为他们只要求你假装!”她抬起双手捂到脸上,他发现她那瘦削的双肩因啜泣在颤抖。

    “奥兰斯卡夫人!唉,别这样,埃伦,”他喊着,惊跳起来,俯身对着她。他拉下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像抚摩孩子的手似地抚摩着,一面低低地说着安慰话。但不一会儿她便挣脱开,睫毛上带着泪水抬头看着他。

    “这儿没有人哭,对吗?我想压根儿就没有哭的必要,”她说,接着笑了一声,理了理松散的发带,俯身去拿茶壶。他刚才居然叫她“埃伦”而且叫了两次,她却没有注意到。他觉得心头滚烫。对着倒置的望远镜,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依稀看见梅-韦兰的白色身影——那是在纽约。

    突然,纳斯塔西娅探头进来,用她那圆润的嗓音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

    奥兰斯卡夫人又用手理了下头发,喊了一声表示同意的话“吉啊——吉啊”紧接着,圣奥斯特雷公爵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夫人,她头戴黑色假发与红色羽饰,身穿紧绷绷的裘皮外套。

    “亲爱的伯爵夫人,我带了我的一位老朋友来看你——斯特拉瑟斯太太。昨晚的宴会她没得到邀请,但她很想认识你。”

    公爵满脸堆笑地对着大伙儿,奥兰斯卡夫人低声说了一句欢迎,朝这奇怪的一对走去。她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他们两人凑在一起有多奇怪,也不知道公爵带来这样一位伙伴是多么冒昧——说句公道话,据阿切尔观察,公爵本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我当然想认识你啦,亲爱的,”斯特拉瑟斯太太喊道,那响亮婉转的声音与她那肆无忌惮的羽饰和假发十分相称。“每一个年轻漂亮有趣的人我都想认识。公爵告诉我你喜欢音乐——对吗,公爵?我想,你本人就是个钢琴家吧?哎,你明晚想不想到我家来听萨拉塞特的演奏?你知道,每个星期天晚上我都搞点儿活动——这是纽约社交界无所事事的一天,于是我就说:‘都到我这儿来乐一乐吧。’而公爵认为,你会对萨拉塞特感兴趣的,而且你还会结识一大批朋友呢。”

    奥兰斯卡夫人高兴得容光焕发。“太好了,难得公爵能想着我!”她把一把椅子推到茶桌前,斯特拉瑟斯太太美滋滋地坐了进去。“我当然很高兴去。”

    “那好吧,亲爱的。带着这位年轻绅士一起来。”斯特拉瑟斯太太向阿切尔友好地伸出手。“我叫不出你的名字——可我肯定见过你——所有的人我都见过,在这儿,在巴黎,或者在伦敦。你是不是干外交的?所有的外交官都到我家来玩。你也喜欢音乐吧?公爵,你一定要带他来。”

    公爵从胡子底下哼了声“当然”阿切尔向后退缩着生硬地弯腰鞠了个躬。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名害羞的小学生站在一群毫不在意的大人中间一样充满勇气。

    他并不因这次造访的结局感到懊悔:他只希望收场来得快些,免得他浪费感情。当他出门走进冬季的黑夜中时,纽约又成了个庞然大物,而那位可爱的女子梅-韦兰就在其中。他转身去花商家吩咐为她送去每天必送的一匣铃兰。他羞愧地发现,早上竟把这事忘了。

    他在名片上写了几个字。在等待给他拿信封时,他环顾弓形的花店,眼睛一亮,落在一簇黄玫瑰上。他过去从没见过这种阳光般金黄的花,他第一个冲动是用这种黄玫瑰代替铃兰,送给梅。然而这些花看样子不会中她的意——它们太绚丽太浓烈。一阵心血来潮,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示意花商把黄玫瑰装在另一个长匣子里,他把自己的名片装人第二个信封,在上面写上了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的名字。接着,他刚要转身离开,又把名片抽了出来,只留个空信封附在匣子上。

    “这些花马上就送走吗?”他指着那些玫瑰问道。

    花商向他保证,立刻就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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