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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俱响,三面城外,参与今天第一次攻势的上万秦兵,举起盾牌,推动云梯、搭车、撞车等,呐喊着,几乎於同一时刻,穿越了三面的护城河,如同汹涌的浪潮,拍打向黝黑的襄武城。

    城南的沉闷立被打破。

    四组、十六个方阵的铁弗战士,当先的四个方阵率先过河,以半截船、盾为御,冲向城下。

    护城河外,土山上的秦兵弓弩手,齐齐引射,压制城头,掩护铁弗战士冲锋。

    屈男虎令到,城上与高楼上的射手们,高楼上的俯射土山,城头上的俯射城下,亦弓弩齐发。

    有的铁弗战士在冲刺的途中,身体露出在了半截船或盾牌外,而且那些半截船与盾牌数量有限,也不足以护住所有的人,又且那东西亦挡不住强弩,接二连三的铁弗战士中箭倒地。

    城上的守卒、民夫也有中箭受伤的。

    铁弗匈奴第二排的四个方阵,紧跟在头排方阵的后边,也过了河,加入到了冲锋的行列。第三排、第四排,不停歇的鼓声催动和督战队凶狠地驱赶下,三千两百个铁弗兵士,尽数过河。

    攻城士兵数量的增多,减轻了伤亡士兵的比例,在付出了近百伤亡的代价后,第一架云梯搭上了城。

    守卒朝下释放檑木,把攀援的铁弗士卒砸落了好几个。

    七八个勇敢的民夫冒着土山上来的箭矢,提着桶,朝云梯上泼倒石脂。一人燃起火把,丢到石脂上,火苗窜起。石脂流淌到哪里,火跟着就烧到哪里。

    蒲秦的云梯,多用杉木、马尾松等木材造成,杉木、马尾松的燃点高,燃速低,一般不易燃烧,当临战时,秦兵还会在云梯的外边涂抹泥灰等防火之物,通常来说,是点不着的。

    可石脂这东西,却不管你点着点不着,它自己就能烧,烧起的火,水还浇不灭。

    铁弗兵卒无计可施,只得放弃了这架云梯。

    护城河南边的秦兵主阵,改变了鼓声的节奏。

    城下的铁弗军官们,扭头去看阵中的令旗。

    依照鼓声、令旗传达的命令,他们调整了进攻的步骤,云梯、搭车、撞车等暂停将下来,约千人的铁弗射手被组织起来,仰射城上。

    土山俯射,铁弗仰射。

    城头的守卒、民夫被压得抬不起头,虽有高楼上射手的尽力回射和盾牌的遮蔽,还是不断地有人中箭。

    趁这良机,铁弗战士把云梯、搭车络绎推到了城墙下。

    之前那辆被烧着的云梯,到底所用的木材不易燃,石脂燃光以后,火就慢慢熄灭了。铁弗兵士发现那云梯还能用,便也一并用上。

    十来架云梯,搭满了襄武的南城墙。

    铁弗匈奴的兵士竞相攀援。

    守卒们在箭雨之下,搬来檑木,顺着云梯滚下,从行炉中取出烧化的铁水,朝下泼洒。

    攀城的铁弗兵士或被檑木砸翻,或被铁水烫伤,惨叫声不绝於耳。

    这个时候,如从护城河的南边远望,可见如似蚂蚁攀墙的铁弗战士,一个接一个,纷纷坠落。

    城南秦军主阵之中,蒲獾孙的身边,站着个不到二十岁的铁弗青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其心中却在滴血。

    这个青年就是赵兴。那被逼头拨攻城,消耗守卒的兵士们,可都是他的族人,可都是他的部曲,可都是他在当下这乱世中,存身立命、攫取富贵的本钱!

    蒲獾孙全然没有在意赵兴,注意力都在城下。

    他全神贯注地关注战况,瞥到撞车也被推到了城门处。

    但是撞车才撞了城门没两下,蒲獾孙瞧见,一个身披重甲的守将就带着十余个兵卒、民夫,抬着一架铁撞木到了城门的位置上边。

    铁撞木是一种下为支架,上悬铁首沉木,使用轱辘或绞车控制其上下的守城器械,专用於打击撞车、木驴等攻城器械。

    蒲獾孙知道,那辆撞车保不住了,遂把目光移开,仍看向去了攀城的铁弗兵卒身上。

    城门上露头那个守将是屈男虎。

    屈男虎亲手绞动铁链,将铁撞木释放,直坠到下头的撞车上。撞车外包铁皮,但铁撞车亦是铁头,在冲击力下,那撞车顿被砸坏。民夫们丢掷雉尾炬,把那撞车烧着。

    撞车下的铁弗兵卒有的被砸死车下,有的仓皇逃走。

    你来我往,城上、城下激斗不止。

    第一轮的攻势在一个时辰后停下。

    铁弗的战士稍微退却,休整了半个时辰,随之,相同的场景出现,第二轮的攻势展开。

    从早晨到入夜,一整天,秦兵的三面攻势没有断绝。

    入夜之后,秦军的阵地点燃火把,把城外映照得如同白昼,竟是夜攻不休。

    城南的那三千二百个铁弗战士,轮番上阵,苦战一日,几未得歇,既已精疲力尽,又伤亡颇重,乃有百余兵士,不顾如同夺命的鼓声催逼,掉头回跑,试图撤离战场,却在护城河那四条通道的南端,被督战的秦军甲士射死小半。剩存的跪倒地上,乞求放过他们,回应他们的只有箭矢。

    主阵中的赵兴,闭上双眼,不忍看之。

    战至半夜。

    蒲獾孙总算是鸣金收兵,罢了今日的攻势。

    ……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直到第十天,也即莘迩接到曹斐、田居军报的这一天,也即麴球站在城楼,极目四眺,触目所见,城外人山人海,全是秦兵的这一天。

    连续不断的五日猛攻,每天都是攻到后半夜。

    而且在第六天的时候,渭水北岸的南安郡,出来了一支打着蒲洛孤旗号的部队,强渡过了渭水,在城北也列出了进攻的阵型。不过,可能是因为城北的地段不够开阔,这支部队只是作势,没有参与到后边几天的攻城战斗中。可虽是如此,也给守卒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检点秦军的伤亡,铁弗战士的伤亡最大,超过千人,石骏奴部,伤亡七八百,一直没有大举进攻的城东亦有数百的折损。看罢主簿向赤斧汇总的各部最新伤亡,孟朗把那薄薄的一张纸放下,轻轻地出了口气,露出了胜算在握的笑容,说道:“今天可以发动总攻了!”

    向赤斧说道:“今天么?明公原计划不是明后天再发起总攻的么?”

    “合计各部伤亡,已有两三千。我军的损失不少,守军的伤亡料亦不会小。不必等到明后天了,今日即可总攻!”

    随着孟朗步至帐外,向赤斧望向远处的襄武城,撇嘴说道:“麴鸣宗前以少敌众,阻晋公、燕公救冉兴。晋、燕二公,连战不能克之,麴鸣宗因得铁壁之号。闻莘幼著更是大言,说什么撼山易,憾麴鸣宗难。我看啊,这就是‘叫竖子成名’!什么铁壁?什么憾麴鸣宗难?在明公的面前,还不是小菜一碟?连预定的总攻计划都无须等到,便可给他来个泰山压顶了!”

    孟朗却不小看麴球,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也正是因他之前打下的名头,我这次攻襄武,才会这般的谨慎持重啊。若无我战前做的那些预备,此番攻襄武,必不会如此顺利。”

    向赤斧说道:“明公兵多而不骄,真名帅才具也!襄武城破日,麴鸣宗一定心服口服。”想起一事,问道,“大王交代,麴鸣宗是个人才,最好能把他生擒,明公,要不要总攻前,先做个劝降?”

    孟朗说道:“我司隶府中收集到的麴鸣宗的材料,你没有看过么?他非是肯降之人,劝降也是无用。不用费此功夫了。”

    吹了会儿清早的新鲜空气,孟朗感到精神好多了。

    他转回帐内,令道:“召诸将来见!”

    召聚将校的鼓声划破蒙蒙亮的天空,响彻秦军的营中。

    三通鼓毕,蒲獾孙、蒲统、石首、同蹄梁、雷小方、赵兴、石骏奴等将,络绎赶到。

    孟朗坐於主位,诸将分两列落座。

    孟朗开门见山,说道:“近几日各部的进展很大,前天,我军头次攻上了城头,虽被打退了,但前天、昨天,又连续两次攻上城头,并且击塌了南、西两面的三小段城墙。守卒的士气已衰。今日,即发起总攻!”

    尽管预定的总攻是明天,然而这几天城中的守御渐渐不支,诸将却都是能感受得到的,因是,对孟朗这道提前发动总攻的命令,诸将并不奇怪,齐声应诺。

    蒲獾孙问道:“不知今日总攻,主攻哪面城墙?”

    孟朗说道:“前些日的进攻,燕公、赵郎将与石将军所部是主力,想必你们的部曲都累坏了吧?今天就让他们歇歇,由我城东负责主攻!”

    赵兴闻言,不禁心头一松,想道:“终於熬过去了!”

    却一人怪声怪气,说道:“是啊,我等在前头拼命,拼死拼活的,好不容易快打赢了,当然是该由到司隶公出面来收拾残局了!”

    说话的人是石骏奴。

    赵兴面色微变,隐约觉得不妙,急看孟朗。

    孟朗微笑说道:“怎么?石将军以为我在抢功么?”

    石骏奴梗着脖子,说道:“是不是抢功,你自己心里有数!”

    “石将军想要这份功劳么?拔取襄武,斩获麴球,确然是份大功。就只怕将军拿不到啊。”

    “你怎知我拿不到?”

    孟朗呵呵的笑了两声,一副轻视石骏奴的态度。

    石骏奴勃然大怒,跃身跳起,叫道:“老子就拿这份大功给你看看!”

    “将军勿怒,我不是小瞧将军,我城东毕竟兵多,如由我城东来攻,我三日可破此城,若给将军去攻,恐五六日也不下来也。”

    石骏奴怒道:“何用三日?老子两天就能打下此城!”

    孟朗笑道:“果然?”

    “两天!”

    孟朗收起笑容,缓缓起身,顾盼帐中诸将,说道:“石将军自称两日克城,你们都听到了。军中无戏言,我就等两日后,石将军给我送来克城的捷报!”目光落在赵兴的身上,说道,“石将军兵马稍少,赵将军,你进攻城南,为石将军策应。功成日,我给你与石将军一并请赏!”

    赵兴起身,恭谨应诺。

    他脸上恭敬,心中大骂,想道:“你他娘的石骏奴,傻的么?孟朗老儿的激将法,你看不出么?这老东西最好借刀杀人,我部早前已被他消耗一遭,今次攻襄武,又伤亡惨重,本以为可算是能够歇歇了,你个蠢货偏朝火坑里跳,还把老子波及!……功成了,老子与你一并受赏;功不成呢?老匹夫前头那句可是说了‘军中无戏言’!这是在逼咱俩拼命啊!你他娘的,脑袋当真石头做的么?”

    石骏奴却不是傻的,“军中无戏言”五个字,如同雷鸣,轰入他的脑中,一下把他震醒,知自己是中了孟朗之计,然“军令状”已下,追悔不及,亦无办法,只得含忿接令。

    定下了城西主攻、城南协助,城东牵制,诸将各回本阵。

    到了约定的进攻时间,三面又是同时发起进攻。

    军令状立下,做不到,那是要掉脑袋的。

    石骏奴为了性命着想,不再保存实力,把部中的精锐尽数派出,亲自督战於后,一浪接一浪地冲击襄武城的西城墙。

    西城墙已经被攻塌了一段,西城墙的守卒能战者也不多了,而石骏奴之前的进攻又颇是“温和”,突然之下,他这好像不要命似的,搞起了破釜沉舟,城上的守卒顿时就撑不住了。

    守将急报麴球。

    时城东的攻势不猛,麴球引预备队五十人,亲往支援。

    到的城西城上,但见城下的秦卒前赴后继,踩踏着此前阵亡於城墙边的袍泽尸体,迎箭矢、檑木、铁汁、石脂不退,一股进击塌陷的城墙段,试图把横在缺口的行女墙破坏;一股架云梯,攀援城墙。

    两股其下,守卒左支右绌,两处告急,城西墙眼看危在旦夕。

    当此危局,慌乱是没有用的,麴球镇住心神,神色无异,细细地察看了会儿,说道:“贼虏攻城这么猛烈,其主将必在阵中督战。”问城西的守军将士,“有识石骏奴的么?”

    石骏奴对此战原本是一点不上心的,没进过战场,城西墙的将士无人见过他,无人知他长相。

    麴球略微忖思,得了主意,令道:“削木为箭,以之射虏。”

    城西将士不知他此令何意,但信任他,半句疑问没有,马上执行他的命令。

    不多时,削得木箭百余支,射出到了城外。

    那城下进攻的秦卒有好几个中了此箭,惊觉除了点疼,竟是无事,捡起箭矢一看,发现是木头削成的,不约而同地大喜,以为是城中箭尽,飞奔到阵后督战的石骏奴前,把之呈给他看。

    麴球笑指,说道:“那就是石骏奴了,取弩来!”

    守卒奉上强弩一张。

    麴球足踩手挽,瞄准了石骏奴,将弩矢发出。

    小儿手臂粗的劲矢,从城下密密麻麻的秦卒头上掠过,未及等百余步外的石骏奴反应,已中了他的前胸。石骏奴手中的木箭滑落,他咯咯地吐了几口血,仰脸栽倒。

    城西墙的守卒同声欢呼:“女生郎,神射无双!”

    主将阵亡,攻城的秦卒们军心大乱,军官们也无心再战,攻如潮水,撤退也如潮水。

    城西墙之急,暂时得解。

    麴球留下了二十个兵卒,补充给城西墙的戍卒部队,领着余众返去东城墙。

    才绕到北城墙,走了没多远,迎面见邴播急匆匆地跑来。

    麴球笑道:“友声,你急慌慌的作甚?知我射杀了石骏奴,急着来给我道喜的么?”

    邴播楞了下,说道:“郎君射杀了石骏奴么?末将不是为这事,前两天不是监听到秦卒在挖地道么?刚刚又从地听里侦听到,秦虏的地道已经挖过城墙了!”

    地听,是埋於地下的大缸,内可藏人,用以监听敌人挖掘地道。前天,城内的地听察听到了秦卒挖掘地道的声音,虽是不能确定地道具体是在哪里挖的,但大致的位置已经知晓。

    “是么?”麴球顾看身后的三十甲士,说道,“石骏奴不耐杀,我一矢毙之,杀意方盛,恰无处宣泄,刚好秦虏地下来,君等能为我将之尽诛,以畅快我心意么?”

    三十甲士慨然应道:“愿为郎君尽杀鼠辈!”

    麴球指带金牌者五人,令道:“君五人各领一队。”命邴播,说道:“由卿为五队之主,把那秦虏杀了后,抛其尸还与孟朗!”

    邴播与那金牌甲士五人接令,引余下的甲士们下城。

    麴球是玩地道的行家,岂会不防孟朗从地下攻?早在邻城墙的城内,挖掘了一圈沟堑,深及数丈,见水方止。

    通过地听,已然知道了秦兵地道的大概方位。

    邴播与众甲士,守在沟堑中,静静等待。

    他们到的正是时候,不到一刻钟,沟堑不远处的西壁内,隐有撞击的声音传出,壁上的泥土下落。

    邴播急带甲士,转移过去。

    很快,西壁被撞出了个洞口。两三个辫发的秦卒露出了脑袋。

    这三张脸上,全是愕然的神色。

    依照施工图上绘制的地道走向,这里明明应该是地下,他们再往前边一点,就该往上挖掘了,却如何在此处就挖到头了?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邴播等人。

    邴播哪里会等他们反应过来?揪住其一的辫子,把他拽出,横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另两个秦卒知机得挺快,知这是城中已有准备。

    能被选出入地道挖掘的,皆是秦兵的勇士,却是虽见邴播等人在此有备拦阻,他俩丝毫不畏,扔下挖掘用的锹等,提兵械,叫嚷着跳出,来与邴播等斗。

    一个又一个的秦卒从洞中钻出。

    沟堑积了一层水,甚是泥泞。

    邴播等与出洞的秦卒持的都是刀、槌或斧,便在这泥泞的狭窄沟堑里,短刃相交。

    两三个呼吸的功夫,鲜血已把泥水染红。

    敌我俱为精卒,出手尽皆狠辣,铠甲碰在一处,刀斧劈向对方,血肉横飞,负伤的死战不退,有断了胳臂,没有了兵器的,扑过去撞倒对方,为战友创造杀敌的机会,有伤到要害,倒入泥泞前的,不忘把兵器投出,盼能拉个敌人同归於尽。

    邴播左持铁槌,右持短斧,矫捷窜伏,转战於此方寸之地,举槌挡住左后一秦卒的直刀,挥斧砍中侧前一秦卒的脖颈,随即斧向右削,击中一秦卒的肚腹,然后半蹲身形,铁槌后扫,把那双手举刀待再劈他的那秦卒的双腿扫折,扭转身去,斧头下砍,将其脸砍成两半。

    鲜血溅出,喷了邴播一脸。

    他以左手手背把迷住眼的血抹去,浑然不顾顺他脸颊往下淌落的其余血水,扑向了另个己方甲士稍落下风的战团。

    也不知恶斗了多久,好似一个时辰,又好像须臾,秦卒穿的衣甲皆是白色,直到邴播红着眼,再找不到活动的白色可杀时,亦再听不到呼叱的战斗声时,他才发现深沟里站着的,只剩下了定西的甲士。

    猩红的泥淖中,断臂残肢到处都是,不下上百的秦卒尸体几乎把这段沟堑堆满了,尸体中有十数具穿的是红色铠甲,这是战死的定西甲士。

    敌我战损比例十比一,倒非因定西甲士的单兵战斗能力就比秦卒强这么多,而是因秦卒是从地道中出来的,他们每次只能挤出来两三人,在相当长的战斗时期内,都是在以少敌多,故是他们的战损远超过了定西的甲士。却虽然处於战斗环境的恶劣下风,此百数秦卒依旧敢战不退,由此也可见这批秦卒的凶悍程度,定是蒲秦一等一的精锐。

    激战获胜的定西甲士散开,检查秦卒是否还有存活,找到了几个没死透的,悉数将之杀死。这一切,都是在无声中完成的。杀伤员的,不出声;被杀的,也不求饶。

    打扫过战场,邴播从恶战的亢奋情绪中恢复过来,吩咐把秦卒的铠甲剥下,将这些尸体赤条条的送去城上,由守卒丢去城外,战死同袍的尸体则聚一处,记下名字,找民夫给他们下葬。

    为防秦卒再利用这段地道,取了鼓风车,置於地道口,当地听再听到地道里有秦卒声响的时候,就不用再作死战,朝里边吹毒烟即可了。

    ……

    激将石骏奴,顺便捎带上赵兴,这只是孟朗进一步消耗他俩部曲实力,同时借石骏奴和赵兴的攻势吸引麴球注意的“一箭双雕”之计,他真正用以破城的杀手锏,是城东的那条地道。

    却不意麴球不但侦听到了他地道的方位,而且及早就在城内挖了深堑,使他费了多日的辛苦,没有见到回报,反折损了百余的精锐战卒。

    石骏奴被麴球射死、地道的挖掘被麴球阻住的两道军报,相递传到孟朗帐中。

    向赤斧没了“小菜一碟”的吹牛拍马,哑然无语。

    孟朗揽须喟叹:“麴鸣宗当真将才。”

    “明公,石骏奴身死,城西的兵卒已无斗志,今天还攻么?”

    “且休整一日,今夜也不攻了,叫三军好生休息,养好体力,明天再攻。”

    今天的总攻虎头蛇尾,可是孟朗并无失望之色,相反,他的心情还因石骏奴的意外之死而很是不错,他想道,“又为大王除掉了一个隐患!”望向帐外,抚摸胡须,盘算思忖,“麴鸣宗虽然将才,然现下城内的守卒将尽,而谷阴的援兵被吕明、方平、姚桃阻之於鸟兽同穴山外,半步不得南下,武都、阴平自顾不暇,他外无援兵,我迟则三两日,短则一两天,即能将此城拿下了!”

    向赤斧见孟朗下达了命令后就不再说话,问道:“明公,在想什么呢?”

    连绵二三十里的秦军阵地,鼓角雄浑。

    孟朗看帐外营内,杀气冲天。

    他微微一笑,说道:“没想什么。”心道,“待破襄武,转取武都、阴平,我大秦的西境就稳当了,便可东向入魏,掩取河北!大王的帝王之业,由此成矣!”

    ……

    麴球望着城外秦兵撤退,知道算是又守住了一天。

    秦兵围城十日,他承受了十日的重压,度日如年。

    每天面对秦兵无止境的进攻,他安之如素,每天面对秦兵的不同进攻方法,他随机应对,逐一化解;守卒负伤,他亲为裹创敷药,有时晚上有暇,他还会亲自炮制菜肴,分给兵士、民夫们吃用,在将士、民夫、百姓们的眼中,他简直是无所不能。

    但是,总有难题,是麴球也解决不了的。

    最大的难题,就是兵力。

    秦兵五六天、不计伤亡、夜以继日的不断进攻,诚如孟朗所估,的确是给守卒造成了严重的伤亡。现下,麴球手上可用的战兵,连带轻伤的加在一起,只有千余了,平均到每面城墙上,仅三四百人。这点兵力,如何能抵御还有两万多之众的秦兵?而当一直听他说会来驰援的谷阴援兵,结果迟迟不见的话,守卒、百姓,如何能还有勇气和信心接着作战?

    怀着这样的忧思,麴球巡抚了半日城上。

    这天入夜,等候了会儿,见秦兵没有如常夜攻,麴球知这应是孟朗在为明天的总攻养精蓄锐,便也传下令去,教各城墙的守卒除留警戒的外,其他的都去休息。

    回入到这些天住的那个城上窝棚里,麴球就着微弱的烛火,勉强翻看了会儿《春秋》。

    究竟是忧心战局,他放下书,步出棚外。

    漫天的星光闪烁,月光轻落城上。

    这似是个静谧的城头春夜,然那微凉的夜风,带来的不是往夜城外的泥土芳香,却是刺鼻的血腥之味;然那城外一望无际,尽是秦军营地的火光,都无一不在表明,这是一座陷入重围的孤城,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士气、民心,还能撑几日?城,还能守几天?

    没有人跟在身边,麴球可以做出那个他早几天前忍住的动作了。

    他顾首,望向西北的夜空。

    援军何时能到?

    ……

    援军在次日到了,但来的不是谷阴遣出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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