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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斟酒的手顿了一下,女郎习惯性的扬起笑脸,道:“愿郎君此去长风破浪,岁岁平安。”

    郎君轻轻抬起她的手腕,说:“酒要洒了。”

    女郎斟了酒,又进了屋中取出一把琵琶,道:“闻君远游意,此曲为诀别。”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也是一场雨。

    郎君未曾喝酒,却醉了。

    他想,是否可以留下来。

    她没有家人,他也没有家人,如果他留下来,两个人结为夫妻,是不是就有家了?

    郎君问:“如不嫌弃,女郎嫁我为妻可好?”

    女郎沉默了许久,她说:“愿为君妇,结两姓之好,缔白首之约。”

    第二日,郎君离开此地,对她约定,至多一月,便来迎娶。

    隋家女郎站在桃树下,什么话也不说,只知道点头。

    那美人看着男子的身影走远,松开了手。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冷峻青年,见她看过来,道:“江湖浪子,你信他?”

    女郎冷笑:“不信我未婚夫婿,要信隋家的公子吗?”

    公子讷讷无言。

    日头偏西,他道:“隋家的女郎流落在外成何体统,我已为你抹平了此间事,你随我回去。”

    女郎默然,道了声“好”。

    有着“鬼刀”名号的郎君再回来,是在半年后。

    知县碍于隋家公子得中进士,圣眷正浓,明面上不敢深究这件事,可背地里却买通了杀手,一路追杀,饶是他武功高强,摆脱这些人也绝非易事。

    等他将一切事情安顿下来,飞一般的往回赶,听到的是唢呐声声。

    隋家女郎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郎君手中拿着一纸书信,躺在一户人家的屋脊上,看着接亲的队伍,灌下一壶桃花酿。

    不是女郎给他的佳酿。

    洞房花烛夜。

    女郎自己揭开了盖头,手中一柄锐利金簪,推开窗子,问:“你来接我的吗?”

    郎君跳下房梁,站在了她的身后,问:“你还愿意嫁我?”

    女郎问:“若你带我走,我们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酒肆,我当垆卖酒,你堂前打杂,可愿?”

    郎君沉默片刻,他的手轻抚上她的鬓角。

    “好”

    江湖风雨,剑影刀光,年少只道是寻常。

    他曾经也鄙薄平庸,认为自己追寻江湖无拘无束,山高水远,自在随心。可与女郎相处数日,胜过十年漂泊。有人灯下为自己补衣,有人为自己做饭。他也曾幻想着采来花朵亲手别在她鬓间,她为他生儿育女,从韶光花颜到白发苍苍。

    他经历了人间烟火,便不愿再受苦雨凄风。

    女郎握住他的手,说:“那你带我走,我是你的妻。”

    郎君单手揽住她,两人离开了新房。

    女郎骑在马上,郎君为她牵马。二人面前是天人之姿的隋家公子。

    公子道:“你回来,仍是隋家的女儿,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若走,他抛弃你后你该如何?”

    女郎微微笑着:“兄长何苦?我早已死过一次了,您又何必拉我回来,还败坏了隋家女郎的名声。”

    公子道:“隋家女郎的声名在卖你的时候便破坏殆尽,你不必自毁。若你真正飘零无依,才让我此生抱憾。”

    女郎不肯下马,郎君不肯相让。

    公子道:“你不怜惜你的母亲吗?”

    女郎笑道:“母亲将儿送入那腌臜地,母子缘分便断了。何必怜惜?”

    她的语气带着怀念:“当日母亲为我买了桂花糖,然后便将我送入那地方,换来纹银二十两救你这隔房的兄长。后来鸨母失势,我侥幸脱了贱籍。伯母拦着不让我进门,也是母亲丢给我纹银二十两令我自生自灭去,如今我便也还你二十两,算作我母亲的送终。看在母亲卖我为你治病,送你上京的份上,兄长可要好好奉养母亲终老。”

    郎君早听的不耐烦,若非此人担了个舅兄的名号,怕是立刻便要人头落地,如今见女郎将一锦囊抛在地上,便飞身上马,二人同乘一骑,飞驰而过。芝兰玉树的公子狼狈躲开,望着潇洒远去的背影,竟是一口鲜血喷出。

    已经有人发现新嫁娘不见了,急忙四处去找。他那名义上的妹夫听着外人的闲言碎语,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只恨不能立刻拿出笔墨写休书,休掉那个败风丧德的贱妇。若非隋家势大,他怎会娶这个窑子出身的破落娼妇。

    乘在马上,女郎依偎在身后男人的怀里,却觉得无比的踏实。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她父亲早逝,母亲软弱,回到祖地后寄居伯父家中,虽未缺吃少穿,但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好在兄长与她亲近,她的日子也不难过。

    只可惜隋家败落太早,好歹书香门第,居然要靠着卖女儿来凑治病的钱。纹银二十两,五两银子治病,十五两进京,成就了这新科及第的春风得意少年郎。

    她入楼中时年纪尚幼,因为不听话吃了许多的苦头。那时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求母亲凑够银钱将自己赎出来,若是赎不出来,她便苦练琴棋书画,若能当上花魁,也不必靠贱卖自己过活。

    至少清倌人也比娼妓好听。

    她虽然家中落魄了,但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不能作践了名声。

    都是苦命人。

    后来,后来与她一房间的姐姐不堪打骂,纵火自焚,鸨母只是轻描淡写的让人草席一卷,扔出去了。

    再后来,楼里来了位客人,那人武功卓越,却不滥杀无辜,见血封喉,诛杀了作恶的老鸨和龟公后转身便走,视打手如无物。

    那人脸上有道疤。

    那是她的恩人。

    若非他,她绝无可能趁乱赎身离开。

    她赎身后回到家中,家里人嫌弃她名声不洁,不肯放她进门。于是她一路南下,辗转到了江南的小镇开了一家酒肆,虽然艰辛,好歹独门独户,不必为人鱼肉。

    她在那里定居的第四个年头,等来了她的恩公。

    上天待她不薄。

    “公子,前面有家酒肆,在那里歇歇脚吧!”

    酒肆中落座了两位男子,为首的那人芝兰玉树,因连日赶路风尘仆仆,但气度却无端雍容。

    旁边三三两两的酒客对这二人多看了两眼,知道是贵人,也不敢冒犯。

    男人一身灰衣短打,将烫好的酒放到桌上。

    常随发现自家公子看着那个男人有些失神,随后公子猛然起身,看向柜台后方。

    柜台后的女人不经意与他对视,先是惊讶,随后平静,又取出一坛佳酿,亲手送到二人桌上,道:“贫寒之地,以此招待客人。”

    公子恍惚片刻,终是忍不住道:“这便是你想要的?”

    年轻的妇人眉宇间尽是平和,岁月磨平了棱角,她愈发豁达。

    她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午后乌云遮挡了太阳,恐怕有一场大雨。

    他们早早地关了门,要回到自己的家中。

    那一桌上有一锦囊,内放纹银二十两。

    男人问:“要我还回去吗?”那二人虽然骑马,但若是他快一些,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他的妻笑道:“不必,这算是舅舅给外甥的落生礼。”

    男人先前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妻子说了什么,再看过去,他的妻温柔地抚上腹部。

    男人喜不自胜,乃至于手足无措,过了好半天,才揽着妻子,道:“娘子,我们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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