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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子夷念完就坐下了,在座诸人有些高兴,有些哀愁,杨锐对此再道:“这还是只是报纸上登了的,沪上的报纸不可能深入各州各县,实际上发生的民乱一定是数倍于此。这些民乱,有些是因为灾荒,但更多的是因为捐税,各地公办的小学堂频频被捣毁,就是因为县里面要收学堂捐,还有巡警局也不被待见,因为要收巡警捐。至于其他的捐税就更多,而且最关键的是,下面收捐的人基本都是贪赃枉法,收来的捐税最少有一半是中饱私囊的。而现在,随着开国会,更多的新政会被提出来,其他不说,就是六个镇的满蒙新军,光筹建费用就要一千两百万之巨,以后更要每年一千两百万的年饷,这就不得不让满清又要加捐。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我们在报纸上能看到的民乱必定要增加数倍,我相信,不管是合法斗争的农会也好,还是‘不合法’的根据地也好,都会得到农民的积极响应,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培养几万甚至十数万农会干部,然后让这些人去领导农民运动,尽量让整个运动处于可控的转态,而不会变成义和团或者洪杨之乱。”

    “农民会响应,那剩下的就是官府会不会禁止了。就目前看来,兴农为本,经商为未,满清对助农兴农之事不但不会禁止,反而会支持。届时派出去的干部可以先找县令,表明自己要兴农会、改良农技,以增产增收,我相信没有那个县令会不同意;而后等农会建立,继而熟悉当地之后,那么就可以开始鼓动农民抗捐斗官,再后面就可以减租减息了。我拟定的时间表里:今年要做的,第一是在会内做全体会员的思想工作,让会员赞同新的革命策略;第二,讲习所的课程。特别是对于基层农民的课程要编制完毕,要农民易学易懂,包教包会。明年,也就是07年。沪上的讲习所培养出来的一千余名干部,开始陆续到各地建立农会;08年,这些成立的农会,一边熟悉农村,一边在当地培训干部,这期间可以通过帮农民说话、或者帮农民增产,获得他们的信任;09年,完全熟悉当地和取得农民信任的农会,可以开展抗捐斗官行动,但是要注意策略。要让满清认为这是百姓的抗议,而不是造反;10年,抗捐斗官的同时,可以开始减租减息的斗争;11年,起义。”

    “为什么要等到11年。10年不行吗?”章太炎问道。农会计划的可行性大家都知道,官府支持,农民响应,完全是顺风顺水的事情,只不过看到杨锐把计划订到11年,诸人很是不解。

    “这个还是问自勋吧,他最清楚了。”杨锐话说的累了。正好把解释的事交给了虞自勋,日本那边的情报还是他在负责。

    虞自勋没想到杨锐会把问题踢给自己,再想到之前他给自己的密电之后,他便道:“竟成把举事定到11年主要考虑的是日本吧。现在日本的政局是立宪政友会轮流执政,之前因为和美国哈里曼签订了南满铁路收购草案,总理大臣桂太郎用辞职下台。使得美国人无法得逞,而西园寺公望由此上台。按照乱流执政的意思,他估计在明后年就会下台,然后桂太郎再上台,然后再两三年。桂太郎下台,西园寺再上台,由此推算,11年12年的时候,就是西园寺上台的时候。

    桂太郎此人是长洲藩出身,陆军起家,是山县有朋的得意弟子,他的对外政策向来都是强硬的,1874年出兵台湾,他曾深入中国各地探查军情,甲午之战,他是急先锋,日俄战争,他是主战派;而西园寺公望,他本就是文官出身,更在后来留法十年,是伊藤博文的亲信,骨子里稍微斯文一些,外交上坚持国际协调注意。如果中国发生政变,那么桂太郎和西园寺两人的反应会有些不同……”

    “是,就是这个意思。”喝完茶的杨锐又把话题接了过去,“日本虽然会从东北撤军,但是他有一个师团的部队已经直接用铁道守备队的名义,驻守在辽阳,而在大连,也就是关东州,还有一个师团,朝鲜也有不少部队。举事之后,即使我们获得英国支持,碰上不会谈判直接硬上的桂太郎,那东北也是很危险的,毕竟那里是满人的老家,我们北伐过去,日本人只要手中有一个贝子贝勒,就很有可能建立一个满洲国,如果他再拉着俄国一起,让蒙古也建国,到时候一个满洲国,一个蒙古国我们就难办了。只有等到西园寺上台,举事之后我们先和他谈判,谈判总要时间,一个月内,不,半个月内,东北就一定要控制在手,之后事情就好办了。”

    杨锐所言,战略是美好且可行的,战术,特别是根据地要执行的杀土豪分田地的做法却是残忍的,不过,这是唯一可以使根据地存在的办法。四个委员有所分别,章太炎和钟观光赞同杨锐的做法,认为这是革命不得已之办法,但执行的时候一定要少死人,同时要依法审批;而徐华峰和虞自勋,一个从道德的角度认为妄杀不好,一个则是从西方的私有权不可侵犯出发,认为这样做恐怕会被国人指责,毕竟,现在杀的是有罪的地主,等到革命炽热的时候,就会到‘有土必豪、无绅不劣’的疯狂地步,到时候便是普通田主也会杀掉。

    虞自勋从03年出洋而后投身革命开始,便不再仅关心化学,也开始慢慢学习西方的政治、法律,特别是到了美国之后,在纽约的纽约市大学的法学院进修法学课程,

    徐华峰的反驳还好,杨锐可以把他斥之为妇人之仁,用事急从权来反驳;而虞自勋所说,则是涉及到公有制和私有制了,在杨锐现在的概念里,对两者不存在什么喜好,哪个合适就用那个,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不过,现在根据地这么一搞。以后再选白猫的时候,还有人再相信复兴会吗?后世不管,清末新政从02年正式开始,但是前面几年商绅都不敢大规模投资实业。深怕露了富被满清当羊宰,直到去年,立宪的呼声开始高涨的时候,各种厂矿实业的投资才火热起来,一旦大规模杀无罪士绅,那以后再搞私有制就没人信了。

    日后影响是一,而假借革命为所欲为是二,杀土豪杀多了,底下的人心自然就会野,到时候见到一个有钱的就想把人家戴上土豪的帽子。杀了之后家产充公。是不是土豪不重要,关键是要有钱,到最后,与其说这是革命,不如说这是抢劫。这就和打草谷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样的复兴会,只有冲动,毫无节制,迟早得完蛋。杨锐忧虑的事情只有这两个,至于道德那一关,他已经看破。带上道德去革命,那是背着棉花下水,早晚被淹死。怎么才能是正义而不被指责呢?怎么才能有节制的杀人呢?这是杨锐深深思考的问题。

    在杨锐想着怎么名正言顺的杀人的时候,程莐一身西式的裙装带着个丫鬟走在马路上,秋日的天气爽朗极了,以前和杨锐一起走过的梧桐树也长大了不少。太阳虽然不太热,但走在树荫下被微风吹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只是,如此惬意的下午她却忧愁着脸。

    “小姐,到了。”后面跟着的丫鬟还是三年的小辣椒。她在程莐走了之后被打了一顿,可毕竟是家里的老人了,打过之后还是在家里做事,只不过月钱少了一半。

    “哦。”有点失神的程莐又转了过来,在门口伙计的招呼下,进了这座茶楼。

    二楼的方君瑛已经在等着了,她此时一身男人的打扮,刚刚从日本过来的她,到了沪上就寄信给程莐。有着些许昏暗嘈杂的茶楼里,她看着程莐穿西式连衣裙的样子忽然的一呆,尤其是往日被晒黑的皮肤逐渐的转白,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娴淑的富家小姐会是刺杀慈禧的凶手。她看呆了的时候,程莐已经看见了她,快步的行到她身边,含着笑重重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把方君瑛吓了一跳。

    “哎呀,你这……你把我吓了一跳!”方君瑛埋怨道。

    “呵呵,你为什么发愣啊?想……呵呵,想谁了?”程莐见到方君瑛,脸上便开始快乐起来,毕竟她们共赴生死过。

    “我还能想什么,”方君瑛嘴上说的轻巧,但是心中却是想到了她自己的婚约,那个王间堂又在逼婚了。

    程莐没有注意到方君瑛轻巧之后的些许无奈,点完茶后开心的道:“待会去我家里吧,我们可以住在一起,还可以……”

    “不行,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居家生活让方君瑛向往,不过她没有办法在沪上久待,虽然她很想和程莐多说些话。

    “啊。就要走了吗,你去……”本想询问的程莐忽然停住了,按照复兴会的纪律,任何人的行踪都是不许探听的,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同盟会会员了。

    “我是要去南洋。”方君瑛本着对程莐的信任说道,“中山先生问到你了,我说你已经脱离了同盟会,他很是气愤,说你也是和其那些脱会的人一样,是个意志不坚定的革命者。”方君瑛这次来本想劝程莐回同盟会,但是看到今天的装扮,美丽的让人不敢亵渎,只觉得拉这样的人去革命很残忍。

    听闻方君瑛说到中山先生,程莐的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了,她之前在寒仙凤的刺激下,因为杨锐而参加了复兴会,但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种幻想,即如果同盟会和复兴会能合并,或者说协作,那么她在同盟会和复兴会没有什么差别,两会都是为了革命,在哪一个会都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杨锐很正式的告诉了她,两会不可能合作,革命更不是慈善。并且,在杨锐罗列的那些拒绝合作的理由中,她还感觉到一些别的东西。

    “瑛姐,同盟会在沪上有特科吗?”程莐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特科?”方君瑛不太明白这个复兴会的专有名词,程莐又道:“就是在沪上这边的实行部。”

    “似乎,似乎是一个姓陈的浙江人,我不认识,怎么了程莐?”方君瑛问道。

    “没有,我只是问问。”在杨锐身边日久,程莐明白杨锐拒绝和同盟会合作的原因不是那堂而皇之的几条。一定是还有别的原因。

    方君瑛不明白程莐心里想着什么,只是把岔开的话题又说了回来:“程莐,真的不同盟会了吗?”她只是他观察手,没有程莐。那么战斗力锐减,毕竟,打了几千发子弹的是程莐而不是她。

    “嗯。”程莐点头道,“我必须要留在他身边……”看着方君瑛似乎明白的神色,她却又道:“瑛姐,我觉得他变了一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啊?”方君瑛没想到她说这个。

    “真的,就是现在的字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字虽然潦草,但是比较工整。可现在却有一种随心所欲大开大合的味道,写的像草书一般,我……”有一些感觉是无法表述的,程莐唯有先拿字来说事。

    方君瑛本以为是杨锐对她变了,却不像是字变了。顿时笑道:“傻丫头,字是会变的啊,这说明他书法大进了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我说,是说……”程莐想着前几日帮杨锐理文稿时候看到的那些‘杀’‘杀’‘杀’,心中有些慌乱。“我是说他人变了,他好像变做了一个坏人,虽然他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做法却是坏的,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他了。革命在他带领下是会成功,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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