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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 八 何妨微瑕

    松花里,傅宅。

    傅辛阮十二岁起便名闻江南,各歌舞坊园竞相聘她编曲编舞,而且她又没有妈妈嬷嬷克扣,是以来到蜀郡之后,便买下了松花里的一间小院,独自居住。

    周子秦到院前撕去门上封条,拿出钥匙准备开锁。

    黄梓瑕看见门上另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现在紫竹里云来客栈,务来。”

    下面没有落款,只画了一只小小纸鸢。

    黄梓瑕还在看着,旁边的一个大娘出来看见了他们,赶紧上来对周子秦说:“年轻人,这可是官府封的,你扯掉了要吃官司的!”

    周子秦扯着自己身上的公服,笑道:“大娘,我就是官府的。”

    大娘又赶紧问:“这么说……是这个案子有了着落了?”

    “这倒没有,我们这不是正在查么?”

    “哎呀,赶紧查啊!这院子里出了人命案,还一死死俩,我们旁边人心惶惶,晚上都睡不好觉了呀!”

    “行嘞,大娘您就交给我们吧。”周子秦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问,“对了大娘,请教您个事情啊,那位温阳大爷经常过来这边吗?”

    “我怎么知道?这个傅姑娘啊,脾气古怪着呢!家里就一个婆子伺候着,每日不出门。我们日常连她的人影儿都见不着,她在这边住了约有一年多了,我都只见过四五面,何况什么温大爷呢?你别说,长得是真漂亮,就是一脸薄命相,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就觉得她命不好!”大娘摇着头,又打量着周子秦,“哎我跟你说啊,大娘我见的人多了,眼光很准的,比如你吧,我一看你就和我娘家一个小侄女有夫妻相,不如这样,你给留个地址,我侄女改天来了我叫你一声,你看好不好呀?”

    好容易甩掉这个忽然凑上来做媒的大娘,周子秦开了门锁,一进门就赶紧把门关上了,靠在门上喘了口气:“难怪傅辛阮整日不出门,要是被这邻居逮住了,可不就是一天辰光完蛋了?”

    黄梓瑕和李舒白深以为然,安慰了他两句,到屋内去查看去了。

    前院是一个小天井,种了两丛花果,放了几盆兰花。堂上供桌上,摆着香炉香器,供奉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锦衣玉貌,持剑起舞,衣衫绶带迎风飞舞,状若仙人。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持着的剑,是一把颜色暗沉的铁剑,剑身短而小,并不像一把长剑,更不像是拿来舞剑的器具,反倒像是一把不起眼的生锈匕首。

    李舒白的注意力也在这把匕首之上,低声说:“你看到那把匕首了吗?”

    “嗯,王爷知道它的来历?”

    “这就是当年太宗皇帝赐给武后,用来制服‘狮子骢’的匕首,后来赐给公孙大娘,并传给了她的弟子李十二娘。十七年前,云韶六女进京,公孙鸢当时献舞所用的,就是这柄匕首。”李舒白说着,目光又若有所思地落在她的身上,“这柄匕首本是太宗随身之物,当时是海外送来的寒铁,铸成二十四把,唯有这一把被太宗选中,随身佩带。传说海国寒铁永不生锈,谁知乍离宫廷,竟会变成如今这样锈迹斑斑的模样。”

    黄梓瑕说道:“可见传闻不足为信。”

    李舒白点头道:“所以当时先皇自公孙鸢手中看到这柄匕首之后,大为叹息,说,当年太宗皇帝挚爱之物,如今竟成这样,时光荏苒,真是半点不饶人。”

    黄梓瑕想起先皇曾被人称为“小太宗”,最是仰慕太宗风华,再看看画上女子手中的匕首,想着李舒白父皇的心情,也不禁生出唏嘘来。

    身后周子秦上好了门闩,跑过来叫他们:“可以开始查看了吗?”

    “先去后面看一看吧。”三人走到后面,见后面小庭中紫薇花正在盛开,一簇簇紫色花朵开得层层叠叠,分外艳丽,掩映着琴阁书房。

    他们进入书房一看,里面陈设着几个落地书架,上面多是卷轴。黄梓瑕打开几个看,都是天书般的符号。

    李舒白拿去看了,说:“四弦四相燕乐半字谱,这是琵琶曲谱,应该是傅辛阮编舞或者编曲时所用的。另外的那些,想必也是乐谱了。”

    黄梓瑕又去看了看,琴谱她还看懂一二,舞谱则一窍不通了,只能先放下。

    周子秦在抽屉里找到一叠纸,眼前一亮,赶紧说:“你们看这个!”

    他们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叠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字迹与温阳书房内那半部,一模一样。

    周子秦赶紧翻看这叠经书,发现最后一页果然写到“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须菩”。

    与下文的“提”字刚好接上,又是一样的字迹。当下周子秦拍了拍手中的经书,说道:“两人既然在一起,傅辛阮这边必定会有温阳留下的东西,这不就是了。”

    黄梓瑕点头,说:“这经书,应该确定是温阳的无疑。”

    “不过一部经书对我们查案也没用啊。”周子秦沮丧地丢到满是灰尘的桌上,说,“还要找找其他证据,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殉情。”

    李舒白则看着那叠纸张,问黄梓瑕:“你可看出其中不一样的地方了?”

    黄梓瑕知道桌上都是灰尘,他是不会去拿的,所以自己动手翻了翻,点头说:“嗯,看来是有用的。”

    周子秦赶紧抢过那叠抄写着金刚经的纸,连声问:“哪里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黄梓瑕解释道:“这纸张的四周,留白甚多,我们猜想可能是要拿来装裱为蝴蝶装。”

    周子秦莫名其妙:“蝴蝶装怎么了?挺好看的嘛。”

    黄梓瑕也只能放弃了,站起来走到她的衣柜箱笼之前,打开来细细地查看了一遍。里面有一两件男人的贴身衣物,她都拿起来交给了周子秦,让他拿去和温阳日常的衣物对比一下。再翻了翻傅辛阮日常的衣服,见如今夏日,她大都是颜色明艳质地轻柔的纱衣,鹅黄浅碧月白桃红,说不出的活泼盎然。

    她站在这一柜衣服之前,不禁动容,忍不住伸手在各种纱绢绫罗上缓缓拂过,看着它们轻飘飘的颜色艳丽地在眼前洇成一整个春夏的色彩。

    正在翻着男人衣服的周子秦转头看着她,不由得笑了出来:“崇古,你长得像女人也就算了,还喜欢女人的衣服啊?”

    黄梓瑕无语地将柜门关上,又检查傅辛阮的首饰盒,说:“一看就知道,你不懂女人。”

    周子秦嘲笑她:“咦,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

    黄梓瑕不再理他,打开面前首饰盒。盒中有许多花钗首饰,除了寻常的花鸟之外,还有蜻蜓蝈蝈等各色别致簪环,十分可爱。金跳脱玉手环也有好几个,都被压在了簪钗的下面。

    在所有首饰的下面,放着一个单独的紫檀木盒子,压在最下面。

    黄梓瑕将那盒子打开,发现是一只莹润无比的羊脂玉镯子,在窗外射进来的天光之下,整个玉的表面浮着一层微光,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烟般撩人。

    她将镯子放在眼前看了许久,那玉的颜色似乎可以随着天光的变幻而流动,里面可以幻化出无数的形状。

    这样的稀世珍宝,难怪傅辛阮会将它单独放在小盒子中,妥善保存。

    黄梓瑕将镯子又放回盒中,问:“之前,公孙鸢来过这里吗?”

    周子秦诧异地说道:“不可能吧?公孙鸢来的时候傅辛阮已经死了,这边在验尸完毕之后就封上了,封条没有动过的痕迹啊。而且院墙也挺高的,难道她还能飞檐走壁进来?”

    “嗯……所以她应该是在傅辛阮死后,才买通了守义庄的老人,进去看了傅辛阮一面?”

    “应该是的。”周子秦说。

    黄梓瑕若有所思地看向李舒白,李舒白与她自然心意相通,一下子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那个手镯。”

    在傅辛阮死后,公孙鸢还没进义庄之前,傅辛阮的那个手镯已经出现在公孙鸢的身边了。

    它如何出现在她的手中,绝对是个值得追究的问题。

    李舒白拿过她手中的盒子,取出里面的这个莹润玉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黄梓瑕见他的眉头略微皱了起来,便低声问他:“王爷认得这镯子的来历?”

    李舒白转过头看她,那镯子太过莹透,日光折射在上面,又反射到他的面容上,让他唇角的弧度似乎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出一种忧虑而诧异的神情。

    他低声说:“这是宫中旧物。”

    黄梓瑕顿时愕然。

    “而且,是父皇当年去世之前不久,内廷刚刚雕琢出来的。”

    他没有说是谁的,但黄梓瑕知道,先皇年迈之时,身边最亲近的人,唯有鄂王李润的母亲,后来疯癫的陈太妃。

    李舒白知道她必定是想到了,便也微微点头,说:“宫中之物,却出现在一个殉情自杀的歌伎身边,其中原委,必定曲折。”

    黄梓瑕点头,又问:“你确定……是那个人的?”

    “嗯,父皇去世之前,我常去探病。那时她总是亲自在病床前伺候他,这镯子也是她心爱之物,常戴在她手上。我见过的光泽纹路,便永远不会忘记。”

    黄梓瑕点头,将镯子交还给周子秦,见他也拿着手镯翻来覆去研究,便换了话题,问:“对了子秦,之前不是说傅辛阮在这边有一个仆妇么?后来因为她要成亲,所以遣她回家了,如今这个仆妇找到了吗?”

    “哦,早就已经叫人去找啦,据说是汉州人,很近,不几日就能寻到了。”周子秦说着,又赶紧丢开了手镯,眉开眼笑地凑近她,低声说,“据说这个仆妇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花椒鸡,香得惊动整个松花巷,到时候我们可以叫她烧了吃吃看!”

    周子秦终究还是没吃到那个香得惊动整个松花巷的花椒鸡。

    当天下午,去汉州打听消息的捕快们都回来了,一脸晦气,怏怏地回报周子秦:“那个仆妇汤珠娘,在从成都府回汉州的路上,失足坠下山崖,死了。”

    周子秦大惊,立即问。“真的死了?尸身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我们到了出事的地方往下一看,下面一个大娘趴在河滩上,身下全是血。小的们奉公职守,一马当先,义不容辞把绳子系在腰上,从山崖上爬下去,检验了那具尸首。”

    “确实是她吗?”

    “确实是的,她的脸虽然已经摔得稀巴烂,但熟人都说她耳后有个大痦子,我们都看到了,右耳后一寸的地方,绝对没错!”

    周子秦回头,与黄梓瑕面面相觑:“死了?”

    黄梓瑕皱起眉,下意识地又拔下头上簪子,在桌上轻轻画了几条线。

    周子秦赶紧在她面前坐下,问:“你想到了什么?”

    她指着那几条交叉在一起的线条,说道:“一是殉情的原因。两个人经过种种波折之后,终于在一起的人,为何要殉情?二是书房中那几页纸,明明该是他写来裱作蝴蝶装诵念的经书,为什么会放一半在傅辛阮那边?”

    周子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之前说的经书不对劲是说这个!那这第三第四是什么?”

    “汤珠娘之死和鸩毒的来历。”黄梓瑕说着,手中捏着簪子还在思索,旁边有个捕快跑进来,心花怒放:“捕头,捕头,大事不好啦!”

    周子秦给他一个白眼:“大事不好了你还这种表情?”

    “是啊,有个死者的苦主上门要说法啦!看来今天不好好劝慰她,我们是不可能脱身了!”

    周子秦的白眼转成了“原来你是白痴”的同情目光。

    捕快赶紧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那苦主是个大美人!”

    周子秦顿时恍然大悟,赶紧站起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个绝色美人,一袭青衣站在衙门之前,全身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装饰,但那身影站在平凡无奇的街头,便像是站在阳春三月的花树之中般,无比动人。

    她朝着周子秦盈盈施礼,神情忧郁:“不知周捕头今日将我叫来,是不是我小妹的案子有什么发现了?”

    “哦,原来是公孙大娘啊!”他赶紧出门,说,“大娘,我们今日查了一天,颇有收获,来来来,刚好要找你问一些事情……”

    话音未落,旁边有人轻咳一声。

    周子秦赶紧转头一看,顿时蔫了,赶紧垂手肃立:“爹。”

    周庠恨铁不成钢地给他一个白眼,说:“果真是蜀郡出名的周少捕头,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你倒是交游广阔!”

    周子秦耷拉着肩膀,在自己的爹面前恭恭敬敬唯唯诺诺:“是,爹说的是,孩儿一定不负爹爹的期望,交游广阔,三教九流……”

    “嗯?”周庠瞪了他一眼。

    周子秦也茫然地看着他,浑然不知自己这句话到底错在哪里。

    周庠拂袖而去,说道:“逆子!你是要气死我!”

    他身后一人赶紧笑道:“岳父大人请勿生气,子秦天真烂漫,胸怀赤子之心,这是好事。”

    周子秦一看见父亲转身走人,立即吐吐舌头,拉住他身后人叫他:“齐大哥,你来啦!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周子秦拉着他进内去,看见黄梓瑕和李舒白正在与公孙鸢说话,赶紧说:“王兄,杨小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齐腾齐大哥,西川节度使府中判官。齐大哥,这两位是……我暂时请来的帮手,王夔王兄,这位是杨小弟。”

    齐腾年约三十来岁,长相十分端正,笑起来更显温和,朝他们拱手笑道:“在下齐腾。两位是为松花里那个案子而来么?”

    黄梓瑕赶紧还礼,李舒白则只点了一下头。

    黄梓瑕回头,看见公孙鸢的目光低垂,微有闪烁。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齐腾垂下的袖子中,并无异样的左手五指。

    见她回头看自己,公孙鸢赶紧问:“我是想来请问,如今……我小妹的案件可有进展么?”

    “大娘,请借一步说话。”黄梓瑕对她示意道。

    周子秦赶紧对齐腾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齐大哥,你先坐一坐,我们要问个话。”

    齐腾面上笑容略微迟缓,问:“可是前日松花里那个案子么?不是说温阳与一个姑娘殉情么?怎么又牵扯上这位大娘了?”

    周子秦这才恍然想起,说:“哦,对哦,温阳是不是与齐大哥也认识的?”

    齐腾点头道:“嗯,前几年陈伦云牵头成立了一个诗社,我们都在其中,所以时有唱和。不过上月我们因事不愉快,吵了几句,他后来还曾写信给我道歉,没想到居然……就此阴阳两隔了。”

    黄梓瑕听着,又着意看了看齐腾。见他始终面带笑意,一派温和气质,但肩膀宽厚,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可靠,也很有男子气概。

    节度使府中的判官,也算是地位挺高了,他却还如此年轻,而且一点也没有军队里的那种粗鲁习气,也属难得。

    但她转念一想,夔王李舒白当初是真正率兵镇压过反叛的,王蕴也是王家子弟中难得从戎的,但他们都是一身清贵之气,哪有武人做派了。

    公孙鸢被他们带到隔壁,稍有不安,看着他们的凝重模样,赶紧问:“请问各位,可是这案件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我想请问公孙大娘,你是否真的想让傅辛阮的案件及早破案?”

    公孙鸢的脸色顿时一变,那出尘的身影也微微一僵,迟疑着反问:“请问诸位何出此言?”

    “那么,有些事情,事情大娘为何不对我们坦诚,偏要对我们隐瞒呢?”

    公孙鸢蹙眉,将眼神不安地转向庭外,避开他们的目光。

    黄梓瑕又说:“还请大娘坦诚相告,我们初见时你手中那个镯子,从何而来?”

    公孙鸢垂下头,默然说:“此事……真是难以启齿。”

    黄梓瑕望着她,轻声说道:“还请大娘坦诚相告,否则,恐怕我们有心帮你,也是无从下手。”

    公孙鸢欲言又止,黄梓瑕又说道:“大娘难道不想早日查明你小妹殉情的真相么?若你无法为我们释疑,我们又如何替大娘释疑?”

    公孙鸢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小兄弟,你说的是,我不该隐瞒你们。只是此事……与我小妹之死,我想应该是并无关系……其实我想拿的,并不是这个镯子。”

    她竟随身带着那个双鱼的玉镯,此时将它取出,放在她们面前的桌上,说:“我要找的,其实是一个羊脂玉手镯,没有花饰,十分简洁。”

    黄梓瑕顿时想起在傅辛阮的妆奁中发现的那个堪称稀世的玉镯,她略一踌躇,试探着问:“不知那个手镯,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那手镯,是长安一位显贵送给阿阮的,原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以他对它,十分珍视。”公孙鸢低叹道,“然则阿阮年纪比那人大了许多,她内心并未将对方放在心上,虽因他恳求而收下了玉镯,但却心许他人。此次阿阮要成亲,在给我修书时也曾提到过,让我将那个玉镯代为还给对方,终究是他母亲遗物,不可错付。”

    黄梓瑕想起李舒白曾说过的话,不由得抬眼看他,两人心中都是一震。

    虽然早猜测这镯子是鄂王李润母妃所有,却未曾想,原来这是李润亲手送给傅辛阮的,而傅辛阮却对他无意。

    但仔细想来,李润是当朝王爷,而傅辛阮只是一介乐籍,就算她入了王府,将来毕竟要看着李润迎娶名门世家的王妃。而且她比李润年长许多,青春韶华逝去之后,有多少男人还能记得自己少年时那些心动与眷恋?

    她舍弃了王府妾侍,选择了年龄相当的平民妻室,除了感情之外,也算是冷静而自然的选择。

    只是,估计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即使她不贪妄,不骛远,最后也还是落得了与自己选择的那个人,共赴黄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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