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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只是用手指轻轻触到我的背。

    可是,即使如此,隔着厚厚的衣服,这个动作仍旧让我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我的脸碰到他的肩膀,嗅到他的气味。

    短短的一两秒钟,却让我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甚至有点贪恋。

    他说:“薛桐,新年快乐!”随即不着痕迹地放开我,目光坦荡,一脸磊落。

    我那原本被满足的心,又升起了小小的惆怅。

    零点过了十多分钟以后,人流就开始陆陆续续散去。有的回家,有的辗转着去继续下一轮娱乐。

    所以交通顿时拥挤起来。

    虽说他的车就在不远处,但是刚才喝了酒,不能开车载我回家。这个时刻,公交车和地铁早就收车了。

    酒劲儿一过,这么走在冬夜的凌晨,还真觉得很冷。夜风很大,我的头发是披着的,所以被吹得东倒西歪,脸颊都生生地疼。

    慕承和将我留在一个还没打烊的小烟摊旁。摊主是个中年大婶,点着白炽灯,靠着墙撑了把大伞,正好可以让我躲风避寒。

    然后,他自己走到路口迎着风,帮我招出租车。

    无奈,车多人少,他又特别好脾气,好不容易同时和人拦到一辆,却见对方是女士,他二话不说,就让给人家了。

    十多二十分钟后,此人无功而返,脸上带着素日里从未见过的郁闷表情。

    “这肯定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他叠着眉头说。

    8、

    我看到慕承和鼻子通红,肯定也被冻得够呛,便说:“我去拦车。”

    他却说:“算了。我去取车,送你回去。”

    “不行吧,你喝了酒。”早知道就不叫他喝酒了。

    “这个时候,肯定警察都休假了。”

    “谁说警察都休假了,我妈不都在上班么?”

    我摇头,就是不同意。

    老爸就是开车的,我们一家人对这个都特别敏感。

    “回去也是一个人?”他问。

    “恩。”

    “那……”他想了想,“去我那儿吧,我也是一个人。”

    这下我才想起来,他带我和白霖回的住处就在附近。

    “陈老师呢?”我记得他说是陈廷的住处。

    “他早和他女朋友同居,把房子让我了。”

    同居?

    我一个踉跄。

    原来——老师也会和人同居。

    幼时,我一直以为学校老师是神一样的人。老妈常对人说:“我家那姑娘什么人的话都不听,但是她们老师一说什么就当圣旨似的。”

    后来一年级过了几个月,我发现原来老师也要吃饭,要接孩子放学,还要上厕所……真是幻灭啊!

    现下,慕承和居然告诉我,老师也会同居,而且还是我们学院,照耀在党团光辉下,被我崇拜的陈廷老师。

    我们步行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第二次来这里,和上一回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客厅的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刚才我们迎接新年的滨江广场。夜幕下,偶尔还有一两朵烟火绽开着。

    我俩都被冻木了。

    他去铺床,我去冲了个热水澡。浴室的盥洗台上东西很少,就是一个漱口杯、一支牙刷,一柄电动剃须刀,以及一个小药瓶,并无女性用品。

    我顿时觉得心情大好,在浴室原封不动地换上他替我找的睡衣,挽上裤脚和袖子才勉强穿上,走了出去。

    慕承和正在收拾沙发了,我则走到沙发背后的书架前浏览。

    上面有很多关于慕承和专业的书籍。无论是俄文版、英文版,还是中文版,都是鸟语编成天书。架子的最下面一层,放了一些微缩模型,各种飞机的,仿真度极高,甚至还有船。

    我指着那东西,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什么船,甲板那么大?”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是航母。”

    呃——算我无知好了。

    过了会儿,他递了杯温开水给我。我触到他的手指有些烫,却以为是他刚才端着开水的缘故,所以并未上心。

    睡觉前,我回客厅里拿手袋,瞅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脸色和唇色都也变得有些不对,便问:“怎么了?”

    他似乎愣一下,过了两三秒钟才将视线从别的地方转向我,眉头皱的紧紧的。稍许之后,淡淡说:“大概有点发烧。”

    “发烧?”我一听这两个字便立即走过去,摸他的额头,温度高得烫手。

    “怎么发烧了呢?”我顿时急了,“是不是刚才河风吹的?”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他宽慰我说。

    “发着烧,睡下去也不会好受啊。”

    慕承和倒没和我继续争辩,摆了摆手,“你别晃,晃得我头晕。”随即眉头锁在一起,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

    他大概是难受极了,也很想要安静。

    于是我一个字也没敢多说,开始用眼睛环视四周的陈设,想找到放了药箱的地方。

    半晌未果后,我突然想起盥洗台上的药瓶,便跑去洗手间,果然在镜柜里找到很多药。我妈平时生病的时候,都是我照料她,大致也知道发烧应该吃什么。

    我倒了杯温水,选出几样感冒药,搁在茶几上,准备再将里面的说明书仔细地读一遍。

    他睁开眼睛对我说:“别看了,我不吃药。”

    我一愣,手顿在空中,扭头看他。

    “为什么?”

    “我在服别的药,不能和感冒药重着吃。”

    “那怎么办?”总不成就这样吧。

    “我就想躺会儿,然后你去卧室睡觉。”

    即使发着高烧,他仍然比我有条理得多。

    我踌躇地看着他。

    “你还要我凑足精力,专门来开导你?”他闭着眼睛又说。

    我不敢再反驳他,只得信任他对自己病情的自信,顺着他的意思回了卧室,也不和他讨论病人和健康人谁更应该睡卧室的问题。

    我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你要是有事就叫我。”

    他似乎没有听见,愣愣地看着我。

    然后我又重复了一次,他望着我的唇型,才缓缓点头。

    我没有关卧室的门,就怕有什么动静,听不到。我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客厅里簌簌的纺织物摩擦声,大概是他展开被子躺下了。

    随即,整个世界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再也没有听见他动。

    是不是睡着了?

    我翻了个身,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没听到他的响动,于是确信他是睡着了,便踮起脚尖到客厅看他。

    我唯恐他察觉,连拖鞋也不敢穿,就这么光着脚丫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面前,想试探下他额头的温度,却又不敢触摸他,怕打扰他的睡眠,于是蹲下去妄想通过外表观察来看他的病情。

    他闭着眼睛,眉宇微蹙,睡得很浅。从他短促的呼吸来看,应该还是发着烧。我不经意看到茶几上被他喝光的空水杯,于是起身拿起来去厨房倒水。

    发烧不吃药,就只能多喝水了。

    回来的时候,发现因为发烧出汗,他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我将杯子放好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再放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眉深深折了一下,嘴里传出一声低微的呓语,然后将我的手指握住。

    我的心猛然一跳。看了看手,再抬眼看了看他的脸,直到发现他并未苏醒之后才放下心来。

    可是,接下来我却被难住了。

    他拽的有些紧,是掰开他?还是就这么保持原样?

    我蹲在沙发前,犹豫不决。指尖正好挨着他左手的掌心,那个温度着实有些烫到我了。

    慕承和的左手。

    在黑板上偷偷写字的左手,用筷子替我夹菜的左手,曲起手指轻轻敲我桌面提醒我不要开小差的左手,将围巾取下来套到我脖子上的左手,以及——刚才浅浅拥抱过我的左手。

    一小会儿以后,他的手已经渐渐松开了我。可是,我再也舍不得离开,就地坐下,侧着脸将头放在沙发上,正对他的眉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呼吸渐渐绵长、平和。我的眼睑也缓缓下沉,终于熬不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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