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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下定决心。”绯钦瞳孔微缩,“迦夜,你我素无过节,何必逼人太甚?”

    “此时离教,教王必然视为背叛。”

    “我愿冒险。”绯钦斩钉截铁,心意已决,“纵死不悔。”

    迦夜垂下眼睫,“理由?”

    “与你无关。”女郎冷冷地回绝,忽而又软下语气,“迦夜,你只需当成什么也没看见,我必感念终身。”

    “你想入中原?”

    “算是吧。”

    “为一个人?”

    “我……”原本清冷坚定的眼神突然柔了一瞬。

    “可值得?”

    “值得。”绯钦咬了咬牙,“他就在中原等我,入了敦沙便是‘天高皇帝远’。”

    “他不来接你?”

    “我不让他来。”秀丽的脸白了白,“此次吉凶难测,我并无把握。”

    “绯钦,你一向理智。”

    “迦夜,算我求你,任我自生自灭。”

    默然良久,女孩阖上眼,“你去吧。”

    迦夜一直不曾说话。

    暮色渐深,殊影点上烛火,温暖的黄光轻轻跃动,笼罩一室。烛光下她眉目低垂。绯钦也是七杀之一,常随教王左右,他只闻其名。

    “真是个傻瓜……”女孩轻轻叹息,无限怅然。

    “出教很傻?”他忍不住反问。逃离这样的地方,在他看来是无上幸事。

    迦夜没有抬眼,只道:“相信一个男人,绯钦竟也会这样天真。”

    “她认为值得。”

    “值得?”她微微冷哼,“到这里来接她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也值得吗?”

    话中满是不屑,他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再言语。

    “此时叛教,塞外绝无容身之处,而中原……又是怎么看魔教中人?”迦夜喃喃自语,不无悯然,“但愿真能不悔。”

    教中的气氛很诡异,一入山便觉得不对劲。

    人比过去少了很多,警戒也异常森严。

    转过淬锋营的高墙,殊影禁不住眼神一凝,日日厮杀不断的训场静如死地,竟然成了一座空营。迦夜显然也看到了,默默绕过,径自行往大殿,一路所遇的教众见两人行过,嗡嗡在身后低议,她只作不闻。

    大殿外的重阶之上,玉冠束发的男子含笑而立,等着她一步步走近。

    “离教日久,可算回来了。”那一双眸子里有毫不掩饰的炽热,“教中近日风云翻涌,迦夜居然错过,真是可惜。”

    “不知千冥所指的风云为何?” 迦夜客套地笑了一下。

    倒没有卖关子,男子大方吐实,“左使率枭长老、獍长老逆谋犯上,作乱于殿前。”

    “好一帮大胆无知的贼子,想来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迦夜神色不动,淡淡地斥责,“教王岂是这帮肖小可以望其项背的!”

    “确实愚蠢,却也不能小视。毕竟左使在教多年,党羽众多。”

    “有右使及夔长老在,又有千冥率七杀相佐,料他们也翻不起大浪。”

    “按说确实如此,可谁料到左使丧心病狂,居然煽动了淬锋营,那帮鼠辈闹起来倒是让人头疼。”

    “淬锋营?”迦夜终于微微色变,“那不是夔长老的……”

    “夔长老治下不力,疏于警戒,致此大乱,纵然全力格杀了多位叛党也难赎其罪。”

    “教王可有受惊?”

    “教王早有明见,着绯钦、紫夙护卫内殿,本当无事。”千冥的笑容带着几分狡狯,“结果绯钦竟然借内乱之机叛教而出,弑杀营措手不及,被左使攻入正殿,险些惊了教王。”

    “敢问那时千冥处于何地?”

    “说来惭愧,我与夔长老合力击杀枭、獍两位长老,未及分身。”

    “右使安在?”

    “右使率弑杀营迎击乱贼,虽然力毙左使,却也身受重伤,眼下仅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迦夜沉默良久,方开口道:“想不到左使竟然如此险恶。”

    “迦夜奔波一路风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千冥俯首探近,未近身,她已飘然退开。

    “多谢千冥好意,待我先向教王问安。”

    “教王还在歇息,目前只留紫夙于殿内侍奉,其余人等一律等候通传。”千冥无趣地扬扬眉,不怀好意地轻笑,“教王谕旨,概莫能外,自然也包括你。”

    左右二使互拼,三大长老齐坠,淬锋营与弑杀营白刃相见,数日之间教中内斗变化至此,怎不教人惊心动魄?

    殊影极担心九微。

    九微在大变之中处境如何,实在令人牵挂,那日眉目飞扬的少年可还安然?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笑脸,他才放下了久悬的心。

    “你可还好?”仔细审视伙伴,除了手臂处有包扎的痕迹外,一切如常。

    “命还在,受了点轻伤,我已经很庆幸。”九微嬉皮笑脸地带过,毫不在意,“倒是听说你和迦夜去了卫渠,真是不敢相信。”

    “当日真如此凶险?你未免太冒险。”他忍不住微责。

    “不搏一把哪有出头之日!”九微笑嘻嘻地抱肩说道,“至少目前为止,证明我押对了。”

    “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死伤如此之重?”

    “坐下来听我说。”九微拍拍身边的草地,“这事的起因是千冥密告教王,言左使有欺瞒擅专之罪,私下将各国进贡的奇珍据为己有,又收取沙勒等国的重贿,为其在教王前粉饰开脱。其实这事教中上下大多知晓,但左使行事滴水不漏,难有实据。不知这次千冥抓到了什么把柄,竟然让教王侧目,召獍长老急急回教探问,结果惊动左使铤而走险,为免教王翻脸彻查,索性勾结獍、枭两位长老一同谋反。”

    九微踢了踢草地上的突起处,带出一截折断的剑刃,翻卷的刃口上残留着紫黑色的血渍。“教王每隔三年的闭关修习更是左使的绝佳机会。七杀都是人精,大多猜出了端倪,如迦夜,明哲保身借机远遁,避开冲突;如千冥、紫夙,则全力支持教王,以求平乱之后趁权力空虚更进一步;再有就是如绯钦,借教中内乱,无暇追缉叛教者,趁机逃亡。还有……”九微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眉间露出讽色,“还有三个不够机灵的,在左使和长老的谋逆中不慎丢了自己的性命。”

    “不慎……谁下的手?”思索片刻,一个人渐渐浮上心头,“千冥?”

    “聪明。”九微赞赏地看着他,有几分佩服,“居然这么快猜出来。”

    “唯有他得利。”

    “没错,整件事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他暗中挑动淬锋营哗变,未必会死那么多人。”

    “挑起哗变,夔长老便无法翻身,尽管他对教王忠心耿耿,连带也会削弱右使的声威,好个一石二鸟。”推算着前后因果,殊影已霍然洞悉。

    “而且内乱越盛,他越容易排除异己,淬锋营全灭,弑杀营重创,千冥与紫夙功劳最大,必定受教王倚重。”九微甩出断刃,惊得飞鸟在树间乱窜,“这次左右使和三大长老覆顶,七杀又去其四,连老天都在帮他,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般顺利,眼下只差教王正式任命新使,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执掌大权。”

    “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弑杀营的精英折损不少,我是护教时最勇猛的一个,怎么说也能晋升七杀之列,还算是值得吧。”九微带着些许调侃地自嘲,“在千冥看来,我还只是小角色,想必不致从中阻挠。”

    短短一年成为七杀之一,足以令人侧目,付出的血汗更不必言说。九微脸上并无沉重之色,却一派轻松自在。殊影却禁不住暗叹:“迦夜会怎样?似乎已被排挤在外。”

    “她?你放心,这次卫渠国之行任务棘手,完成得如此漂亮,肯定少不了功劳。若非仗恃于此,她怎会在紧要关头离教远行?”

    “听千冥的口气像是胜券在握。”他想起大殿前那男子的志满意得。

    “那倒是,至少未来的地位会凌驾于迦夜之上,加上紫夙的臂助,压制迦夜只是时日问题。”

    “迦夜为什么远行?难道她没有野心?”

    “谁知她在盘算什么,七杀之中她最为低调,素来不露锋芒。”九微衔起一根草茎,望着远方的浮云,叹道,“不过,这样下去,她迟早被千冥拖上床,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你是说……”

    “教中无人不知千冥的心思,大概迦夜心里也有数,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她只是个……”他不知如何说下去。迦夜任是何等冷静可怕,仍是豆蔻少女,根本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千冥可不这么想。”见他表情异样,九微失笑,“平心而论,虽说小了点,相貌也确是教中数一数二的,无怪他垂涎三尺。”

    想起迦夜雪白的素颜,他一时默然。

    “你担心她?”九微有些讶异。

    “没……”也许此时仅仅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纵然恁般强悍犀利,终究抵不过残忍的强权压制。

    玩味着他的表情,九微挑起眉,忍不住调侃:“殊影,看你这样,我倒是有点相信教中的流言了。”

    “什么流言?”他莫名其妙地横视一眼,搞不清伙伴的调笑从何而来。

    “关于你和迦夜。”

    “我和她?”

    “她为什么突然决意带你去卫渠?”

    “那是因为……”话语狼狈地顿住,那样的耻辱,教他如何说得出口。

    “离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避地转过头,九微却是兴致高涨,涎着脸追问。

    “没什么,我怎知道她怎么想?”他没好气地敷衍,一掌推开九微凑过来的脸。

    “你们真的……”面孔被挤得变了形,九微兀自笑得暧昧。

    他张口打断,“影卫本来就是协助同行,一起出门有什么好奇怪!”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九微岂容他轻易带过,不依不饶地探究。

    “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

    “晚上?”他愕然转过脸。

    “听说你的衣服被她撕得稀烂……”

    他的脸蓦然烧烫,不知道说什么好。

    “据说还是在马场,看不出她居然这么主动。我本以为她完全不解男女之事才对你置之不理,想来是走眼了,都怪你这张脸太勾人,连清心寡欲的迦夜都……”

    一手捂住九微喋喋不休的嘴,俊颜乍红乍白,殊影又窘又怒地低声斥责:“你乱说什么,哪有的事!”

    极力挣了半天,终于从他臂中挣脱,九微喘了半天,翻了个白眼,佯怒道:“差点被你憋死,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谁叫你说一堆无中生有的浑话。”

    “别怪我乱猜,你和她的变化确实奇怪。我本以为是传言,你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她若真以强势相逼,你肯定受不了,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毁了自己,可今天你对她却……”九微迷惑地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罢一席话,他静了下来,“九微……”

    “嗯?”

    “其实我……非常无能吧?”

    “什么意思?”突然跳转话题,九微愣神,不明所以。

    “在你看来,我有机会逃回中原吗?”

    寂静了半晌,只听见草叶间的虫鸣沙沙。

    “几乎不可能,对吧?”他平静地笑笑,自问自答,“内力被禁又服了赤丸,加上地位受制,根本无法逃走。”他放松身体,靠上背后的大树,“我曾想尽量自保,等待万一的机会,只要能活下去……却连自己的处境都没认清。”

    九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只小小的粉蝶不知怎么撞入了蛛网,被密密层层的蛛丝裹住,翅膀犹在微颤,却已无力挣动,眼看将成为蜘蛛的美食。

    “若非遇见你,我未必能挨到今天。”

    “怎么忽然说这些?”

    “那日不是迦夜,是枭长老。” 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提醒过我的。”九微一僵,忆起枭长老垂死的脸,眼神渐渐阴冷。早知如此,那一刀该扎得更狠些。

    “是她救了我。”他垂下眼,掩住不为人知的情绪,“虽然她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我。”

    “殊影……”九微不知该说什么。

    “我会让自己变强。”抬起头,目光深处隐隐有寒芒闪动,“尽量更有利用的价值,这样对我,对你,对她,都更好。”

    “你变了。”寂静良久,九微笑了,虽不清楚是什么刺激他有此改变,却不由得叹许,“这样,很好。”

    千冥跪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捺住愤怒,强自低下头。玉座上的教王淡淡微笑,俯视着大殿上跪着的四人。无数教众如水银铺泻,密密地伏在殿外叩拜,聆听教王自内乱平定后的首道谕旨。

    “……废左右二使、三长老之谓。改立四使,辖教众,佐教王……千冥平乱运筹得当,功勋卓著,赐号风使,司掌教中事务;紫夙于乱中拱卫内殿护法有功,赐号花使,执掌教中刑律,赏罚分明不得有误;迦夜出使卫渠远扬教威,赐号雪使,司三十六国通传交涉一应往来;九微率弑杀营平逆,身先士卒,勇猛过人,赐号月使,执掌淬锋、弑杀两营之新手训诫。

    “以上四使年纪虽轻,却是教中不可多得之良才,才略武技过人,本教寄予厚望。凡有不服,即视为对我不恭,严惩不贷。”教王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威迫在殿中回荡,传至远方,在山间激起重重回响。

    众人深深垂首以额触地,数万之众鸦雀无声。

    “四使初次担当重任,也应谨慎入微、尽职尽责,不得有半点懈怠,听清楚了?!”

    寂然片刻,迦夜第一个俯身叩首道:“教王英明,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九微随后俯首,“谨遵谕旨,教王重恩,属下愿赴汤蹈火。”

    紫夙弯腰扬首,娇声道:“紫夙谨遵教王谕旨,必当恪尽职守。”

    千冥俯下去,看不清面容,语音沉沉,“教王训诫,属下谨记于心。”

    跪在殿外,耳听得一句句恭敬至极的言辞,殊影心底禁不住冷笑。枉费千冥机关算尽,到头竟是为旁人作嫁衣裳,其恼恨可想而知。他早该料到,以教王的心机,怎会容忍他一人之势大到直逼玉座的地步。

    废二使,立四使,无形中以迦夜和九微平衡即将倾斜的权力,微妙地掣肘千冥、紫夙。

    迦夜年幼,九微新晋,尚不足服众,唯有倚仗教王支持,故可保忠心无虞。四使中声望地位最末的九微掌淬锋营、弑杀营,又有夔长老的前车之鉴,势必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断不容千冥染指,去除了最大的祸乱之源,千冥纵使野心勃勃也难翻大浪。

    教王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放纵随意,实则轻轻拨弄便将各人轻易操控于掌中。殿下所跪的四使虽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也不过是教王指间聊供驱策的棋子罢了。

    远望玉座上高深莫测的微笑,殊影不禁暗暗猜疑,究竟是千冥离间了教王、左使,还是教王故意放纵二使互搏,只等清洗一刻的到来?树大根深的各位长老,是否早已惹教王深忌而不自知?

    在这样深沉阴鸷的人手下效命,何其危险!九微要守住誓死拼来的权力,又需得付出多少代价!一阵山风刮过,挟着森森雪意,数不清的残叶萧萧落下。

    渊山中的权力更迭迅速传遍了消息灵通的大小诸国。

    迦夜变得异常忙碌,纷至沓来的各色朝贡礼品应接不暇,她着人一一记录入库,对试探求好的官员均以礼相待,并未因年小任重而有半分失措。深夜还翻读獍长老昔时留下的账册,务求在最短时期内对诸国事务了如指掌,连与身份匹配的院落更换都无暇顾及。

    新的宅邸是一座水殿。

    以人力在山间凿出沟渠,引入雪水汇注成池,又在池上营建了整个殿堂。四面环水,素白的轻纱随风拂动,整块贝壳打磨成极薄的贝铃,静静垂在檐下,时而玎玲作响,殿中更有长长的水道,绽放着大朵荷花,碧绿的荷叶摇曳生姿,偶然滚落一滴透亮的水珠。

    “这花……”一池与时令格格不入的荷花入眼,两人都愣了。

    “禀雪使,放眼渊山,唯有此地才有这般奇景。”司掌宅邸的教吏不失时机地接口,“此殿为贵霜国请来的能工巧匠营建而成,建殿之初从山间引入了寒热二泉,寒泉在外,热泉在内,中和二泉始令荷花四时绽放,冬亦不凋,更添置了极其巧妙的架构回廊,使此殿冬暖夏凉,绝无水汽而致的阴寒之弊。”

    立在光可鉴人的云石地上,迦夜转首打量殿内,伸手轻触悬在半空的贝铃,雪色秀颔轻仰,长长的睫毛微扇,嗅着阵阵青荷的香气。

    水殿时有清风徐来,暗香盈袖,纯白的纤影仿佛散着微光。

    那一刹,他忽然明白了千冥的执念从何而来。

    殊影随意挑了一间偏室为栖居之所,从窗口望出去,水光潋滟,远山岚烟,几乎教人错看成江南水乡。

    迦夜不喜人多,下令众多侍从仅在前殿值守,内殿只留了包括绿夷在内的几名侍女。偌大的殿内冷清沉寂,竟如无人之境。

    帮着布置寝居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迦夜的房间书架漫壁,多得数不过来的典籍整整齐齐地堆列,随手抽出翻看,涉猎之广、所藏之杂全然出乎意料。医毒药理、战策兵书、星象地理、文武韬略……林林总总一应俱全,真不知她是否一一入目。环顾四壁,除几件教王赏赐的珍品外全无杂物,若非置有床榻,倒是更像书房了。

    环顾房间,除了书籍,完全看不出主人的任何喜好,不过十余岁的少女,竟淡薄至此……

    “你在看什么?”迦夜立在门边,扫了一眼他犹握在手中的书。他抿了抿唇,拿不准她的喜怒,不知是否会因擅入她的寝居而遭斥责。

    “《神农尝毒经》?” 迦夜并无不快的神色,只是有些意外,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你若喜欢就拿去看吧,多学点也好。”

    “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迦夜走至案前检视文卷,随口回道:“七成吧,最近事情太多,已经很少看了。”

    他禁不住诧然,“怎么可能?”

    “你想问什么?”她茫然抬头。

    “你都记得住?”他扬了下手中的书册。

    放下卷宗凝思了片刻,她从书架上挑出十余本递过来,道:“一个月内看完,届时我会抽查。”

    《六韬》、《战国策》、《黄帝八十一难经》、《塞外志》……他每翻一本,脸色就沉重一分,如此艰深繁杂的轶典限于一个月看完,简直无异于淬锋营的试练。

    “这些……”

    “必须看完!”她俯首点批着近期的密报,口气毫无酌减的意思,“我做了四使,你要承担的也与过去截然不同。若是从前,我会仅要求你做好杀手,但现在面对的还有教内的互相倾轧,机关暗算,比对敌更危险。被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日子只会比从前更难熬,稍有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手中的笔顿了顿,“你若不想无由送命,最好赶快适应。”黑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平静无波地说下去,“从下月起,我会派你单独下山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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