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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因为他们不会带一个快死的人。劳埃德右边牢房里的人,叫特拉斯克,曾提醒过,绝大多数警卫听起来也尽是流鼻涕的,也许我们能从这儿找突破口,特拉斯克说。什么?劳埃德问。我没想好,特拉斯克说。他瘦高个,看上去像个侦探,他在最为安全的侧厅被指控武装抢劫和故意杀人罪,等待着严厉的处罚。

    特拉斯克在他薄薄的床垫下曾藏有6大块肉,他已经把4块给了一个监狱警卫。警卫们对他似乎挺友善,经常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警卫说外面的人要离开菲尼克斯,但不知去哪里。大批大批的人都病了。人们怨声载道,政府说有一种疫苗很快就会见效,但是大多数人觉得这只是谎话。加利福尼亚州的许多电台不断地播放恐怖的事情,诸如军事管制法、军队封锁、带有武器的士兵进行活动等,还有传言说已死了1万人,还有的说是长头发的匪徒往水里投毒。

    警卫说他感到好多了,他听说明天早上部队要去17号国道、10号州际公路和80号国道上设路障。他要带上妻儿,带上尽可能多的食物,呆到山上,直到一切平息下来。他说,他在那儿有一个小屋,如果有人在30码内想闯入,他就往他头上打一枪。

    第二天早上,转移一结束,他就得他妈的滚蛋。特拉斯克的鼻子开始流鼻涕,他说发烧了,他几乎一直恐慌地喋喋不休,他对每个警卫都大声嚷嚷。他没得病时,这些警卫都要去戏弄他,现在警卫们甚至看都不看他及其他犯人一眼,其他犯人跟动物园里没吃饱的狮子一样坐卧不宁。通常任何时候都有20个警卫,而如今劳埃德只看见四五张不同的脸。劳埃德开始感到害怕。

    27日那天,劳埃德开始吃通过铁栅栏塞给他的半碗饭时,他省下了一半宝贵的那一点放在床垫底下。

    昨天,特拉斯克突然抽起了风,脸变得比黑桃牌还黑,他死了。劳埃德着急地看着特拉斯克吃剩的半碗饭,他够不着,没办法弄过来。昨天下午还能见到几个警卫,不管犯人是怎么得病的,再也没带任何人到医务室。也许到了医务室里也只是个死,监狱长决定停止无用的努力。没有人来搬走特拉斯克的尸体。

    昨天傍晚,劳埃德打了一个盹,醒来时,监狱走廊空空的,没有人供应晚饭,这时,这个地方看上去真像动物园里的狮子笼。劳埃德不敢想象,如果整个监狱都这样,听起来会有多么地残酷。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活人,还有多少力气来为自己的晚饭大声呼喊,但是听回音似乎很多。劳埃德确切知道的是在他右边的特拉斯克身上聚集着苍蝇,他左边的牢房是空的,以前关过一个年轻的会花言巧语的黑人,他曾抢劫并杀死一个老妇人,没几天,他就被带到医务室。劳埃德的对面,是两个空着的牢房和一个男人晃动着的双脚,那人在一次赌钱游戏中杀死了他妻子及妻子的兄弟。

    那个晚上,灯是自动亮起来的。此后劳埃德吃了一些两天前省下来的豆子,虽然吃起来有股馊味,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吃下去了。他用抽水马桶里的水洗了洗,然后爬到床上,紧紧抱着膝盖,顶着胸部,咒骂波克让他陷入这样的困境。这全是波克的错,劳埃德从没有想过要陷入到这种麻烦中。

    一会儿,劳埃德的胃已平静下来。如果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多上几个保险的。脑袋后面有什么东西,他不想回头看,好像是窗帘在飘动,窗帘后有什么东西,如果你想看,那你就能看见窗帘下面有一双瘦骨嶙峋的脚。那是一具尸体的脚。他叫斯塔维森。

    “噢,不,”劳埃德说“有人要来了,肯定是他们,肯定会他妈的有人来的。”

    他一直记得那只兔子,他忘不了它。在学校的一个杂物推里他捡到了那只兔子和一个笼子。他爸爸不想让他养,劳埃德乞求爸爸,说他会从自己的津贴里拿出钱来好好照料它,喂它,他喜欢那只兔子,他真的会好好照料它。可是不久,他就忘了喂兔的事儿了。事情总是这样的。有一天,他到宾夕法尼亚州马拉松镇的一幢小房子后面,那儿的枫树上挂着一个轮胎,他正坐在轮胎上懒洋洋地摇来晃去时,突然跳了下来,想到了那只兔子。他已经至少两星期没想到兔子了,已彻底地把它遗忘了。

    他跑向用作库房的小棚屋,也是现在这样的夏天,他走进小屋时,一股腐烂的味儿直冲鼻子。他手常喜欢抚摸的皮毛又乱又脏,兔子漂亮的粉红色的眼窝里爬满了白色的蛆。爪子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极力告诉自己,爪子出血是扒笼子扒的,以至于发生了后来的事,但是他脑子却常常隐约而又清楚冒出了一些病态又绝望的想法,即兔子是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吃自己的爪子。

    劳埃德带走兔子,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兔子连同笼子一起埋了。他爸爸从没问过兔子的事,也许已经忘记他有过一只兔子,因为劳埃德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高兴。逼真的梦境不断地折磨着他,兔子的死已使他做了许多令人可怕的噩梦。现在只要抱膝顶胸坐在床上,幻想中的兔子就会重现,告诉自己有人会来,肯定有人会来,放他走,让他自由。他没有得上这个叫“上尉之旅”的流行感冒,他正饿着,就像那兔子似的一直饿着。

    有时半夜后他才入睡,今天上午,他又开始继续干床腿上的活,这时,看着血糊糊的手指,又一次毛骨悚然地想起兔子的爪子。这么想,他就觉得没多大痛苦了。

    6月29日下午1点,床腿已弄好,最后一颗螺丝啪嗒一声掉到地板上,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不知要干什么。

    他走到牢房的前面,开始猛烈地敲击铁栅栏。“喂”他大喊,铁栅栏发出深深的,铜锣似的声音。“喂,我要出去!我想他妈的离开这儿,明白吗?喂,该死的,喂1

    他停了下来,听着回音渐渐消失。一会儿,全楼一片寂静,然后从另一头牢房里传出欢天喜地的,声音嘶哑的回答:“妈妈!我在这儿,妈妈!我在这儿1

    “上帝1劳埃德叫道,把床腿扔向角落。他已经挣扎了好几小时,手指受到摧残,但就这样他还能他妈的醒过来。

    他坐在床上,掀起垫子,取出一片面包,盘算再加一把海枣,脑子告诉自己要节省,但不知怎么的,手还是去抓,一个接一个嘴里品尝那种粘滑的果味。

    他算是吃完了一顿饭,漫无目的地走到牢房右边。他往那边一看,只见特拉斯克张着四肢一半在床上,一半掉在床下,衬裤已被掀起一角。脚穿着犯人统一的布鞋,小腿裸露着。一只毛发光滑的大老鼠正把特拉斯克的腿当午餐,令人厌恶的粉红色长尾巴盘在灰不溜秋的身体上。

    劳埃德走过去,拣起那只床腿,走回来站了一会儿,不知道那鼠有没有发现他。鼠的后背对着他,就如劳埃德所期望的那样,老鼠甚至不知道他在那儿。劳埃德目测着距离,决定用床腿去打。“哈1劳埃德哼哼着,抡起床腿,随着啪的一声重击,特拉斯克从床上掉了下来。老鼠躺在边上,奄奄一息地吸着气,胡须上沾着几滴血。后腿在移动,但受伤的脊梁已不听使唤,只能慢慢地拖爬着。劳埃德又打了它一下,它终于死了。

    “活该,该死的家伙1劳埃德说,他放下床腿,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床边,他又热又怕,感到自己想哭。他回过头看,大喊一声:“你应该像老鼠似的死去,你这该死的家伙?”

    “妈妈1一个声音高兴地大叫“妈妈1

    “闭嘴1劳埃德尖叫。“我不是你妈,你妈在印第安那的妓院里1

    “妈妈?”那声音又响起来,声音带着迟疑,然后是一片寂静。

    劳埃德开始哭泣。他哭泣时跟孩子似的,用拳头擦着眼睛。他想吃牛肉三明治,他想跟他的律师谈话,他想离开这儿。

    最后他躺到自己的床上,一只手臂遮抚着眼睛,一只手搓摸着自己的下体。这是一种催眠的最好办法。

    他醒来时,已是下午5点,监狱死一般地寂静。劳埃德昏昏沉沉地下了床,他开始用床腿敲打铁栅栏,就像农场厨师招呼雇工吃一顿丰盛的乡下晚宴。“晚宴”——居然有这么一个词,曾有过这么好的一个词?汉堡牛排,土豆,番茄汁,肉汁,新鲜的豌豆,牛奶巧克力,并有一碟巨大的草莓冰淇淋当餐后点心,再也没有什么词能比过“晚宴”了。

    “喂,那儿有人吗?”劳埃德大喊,声音嘶哑。

    没有回答。不再有“妈1的叫声。这种时候,他也许已经喜欢那种叫声,一群疯子,也比一群死人好。

    劳埃德放下床腿,床发出轰隆一声,塌了。他跌跌撞撞走回床边,翻开垫子,看见还有两片面包,两把海枣,半块咬过的猪排,一段红肠。他把这段红肠掰成两份,吃着大的那一半。

    “没有别的了。”他低语着,狼吞虎咽地吃着从排骨里剔下的猪肉。他一边叫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哭,他想他会死在这儿的,就像他的兔子死在笼子里,就像特拉斯克死在牢房里。

    特拉斯克。

    他久久地若有所思地盯着特拉斯克的牢房。看着苍蝇盘旋,停下,又飞走。特拉斯克的脸上像一个标准的洛杉矶国际机场,苍蝇总是正好落在脸上。最后,劳埃德拿起床腿,走向铁栅栏,用它去够老鼠。踮着脚,他正好能够上那只老鼠的尸体,把它慢慢地拉近他的牢房。

    已经很近了,劳埃德跪下,将老鼠拉到身边。他提着尾巴,举起老鼠的尸体晃来晃去,然后举到眼前,盯了很长一会儿。最后把它放到床垫下,床垫下苍蝇叮不着。他聚精会神地盯了老鼠很久,才把床垫盖了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劳埃德亨赖德静静地对自己说“在这种情况下,这才是全部。”

    然后他走到床的另一头,双膝顶着下巴,静静地坐着。

    第33章

    司法官贝克办公室门厅的大钟停在9点22分,灯灭了。

    尼克安德罗斯一直在看一本平装小说,描写一个受惊吓的家庭女教师希望去教英俊男主人的几个儿子,从而想独占几个儿子的房产。虽然尼克才看了不到一半,就知道幽灵就是那英俊男主人的妻子,她可能被锁在阁楼里,像个妓女似的疯了。

    灯一熄灭,他就感到胸口乱跳,一个声音从头脑深处响起。每次入睡,噩梦总是常常萦绕着他,就好像等候着:他为你而来他现在在外面,在夜晚的公路上公路上隐藏有一个黑衣人

    他把书扔在书桌上,走上街头。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街上的灯都黑着。

    办公室的柜子里有一整盒蜡烛,但是有蜡烛的想法并没有使尼克的心踏实下来,灯灭了的事实对他打击更大。他遥望西方,静静地乞求光明别离他而去,不要将他留在这块黑暗的墓地里。

    但灯还是灭了,9点10分尼克走回办公室,摸索着走到有蜡烛的柜子旁。正在右边柜子的搁架上摸索时,后面的门突然打开了。雷.布思从外面晃了进来,戴在手上的戒指发着光。从6月22日晚上,也就是一周前,他就在城近郊的林地里卧床不起。到24日的早晨,他还一直病着,今天晚上,饥饿和恐惧迫使他来到了小镇,除了这个使他陷入困境的该死的哑巴外,他没碰见过任何一个人,当时这个哑巴正穿过小镇广场,走在雷已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这个小镇上。司法官的手枪挂在右侧腰上,也许他以为他真的拥有了这座小镇。雷担心,不管如何他都将死去,但这之前他首先要给这个他妈的不穿制服的哑巴一顿教训。

    尼克转过身来,直到有双手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他才知道在贝克司法官的办公室不仅仅是他一人,他刚摸到的蜡烛盒从手里掉下去,蜡烛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他差点被掐死,但他总算镇静了下来,他突然肯定地觉得,梦中的黑衣人已来到了生活中:从地狱来的魔鬼就在他后面,只要他稍不用力,它就会用有鳞的爪子缠住他的脖子。

    他本能地用双手去掰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极力想拉开。急促的呼吸吹在右耳边,形成了一股感觉得到却听不见的风流。勒他的双手越来越紧,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们俩在黑暗中扭动着,雷布思的力气越来越弱,如果他不快点消灭这个哑巴,就根本没有机会了,于是他用全身力气掐住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家伙的脖子。

    尼克感到世界消失了。刚开始还能感到脖子的疼痛,这时已麻木到几乎觉不到什么了。他用靴后跟狠狠跺在布思的脚上,同时用后背重重地撞击那个大个子。布思被迫退了一步,他的一只脚踩上了一根蜡烛。蜡烛滚了出去,他在地板上摔了一跤,尼克的后背撞在他头上,他这才从尼克的脖子上松开手。

    尼克翻身滚了出去,气喘不定,除了感觉脖子像破裂似地疼痛外,其他一切都似乎变得虚无缥缈。

    大个子弓着身向他扑过来,尼克想起了枪,用手拼命地抓,枪就在那儿,但怎么也抽不出来,枪被卡在皮套里了。他费劲地拔枪,惊慌之下,不小心扣动了扳机,子弹嗖地飞了出来,蹭破了腿,然后钻进了地板里。

    弓着身的大个子像幽灵似的逼近尼克。

    尼克的呼吸几乎窒息,有一双大手摸索着他的脸,拇指冲着他的眼睛就挖了过来。在暗淡的月光下尼克看见其中的一只手发出一线紫色的微光,他一紧张,嘴巴不由自主地形成了“布思1的口形。尼克的右手继续使劲拔枪,他感到大腿发出灼热的疼痛。

    这时雷布思的一个拇指已插进尼克的右眼,剧烈的疼痛向他袭来。他猛力一拔,枪终于拔了出来。布思坚硬结实的拇指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转动着,折磨着尼克的眼球。

    尼克发出一声难以名状的惨叫,他把枪对着布思的身体,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尼克感到猛烈的后座力,枪的准星还勾在布思的衬衫上。尼克看到枪口火焰一闪,之后就闻到火药味和布思衬衫烧焦的糊味。雷布思直挺挺地往尼克身上倒了过来。

    尼克又痛又怕,用力推掉压在身上的重量,挣扎着从布思的下面爬了出来,腾出手来揉一揉受伤的眼睛。他在地板上躺了很长时间,嗓子火辣辣的,头疼欲裂,好像有一对巨大的卡钳插在他的太阳穴上。

    后来,他四处搜索,终于找到了一根蜡烛,用书桌上的打火器点亮了蜡烛,借着这点微弱的黄光,他看见雷布思脸朝下躺在地板上,看上去像一只搁浅沙滩的鲸鱼。衬衫上的枪眼有粉盒大小,已经变黑。身边流着一滩血,在蜡烛忽明忽暗的闪烁下,布思的影子映在远远的墙上显得又大又怪。

    尼克呻吟着,东倒西歪地走进小浴室,照了照镜子。他看见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虽然还不能证实,但他想他现在可能既聋又哑而且已经变成了独眼。

    他走回办公室,踢了雷布思的尸体一脚。

    他对着死人愤愤地说,你这个混蛋,你一直盯着我,先是我的牙,现在是我的眼睛。你高兴了吗?如果你杀了我,你一定会把我的双眼挖出来,挖我的双眼,让我又聋又哑又瞎,生活在死人般的世界里。你喜欢这样,对吧?

    他又踢了布思一脚,踢到死人肉的那种感觉使他难受。他退回床边,双手抱着头坐了下来。

    外面,越来越黑,外面,世界上所有的灯已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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